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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 作者:黄碧云 | 书号:316 时间:2016/9/13 字数:161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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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描校对:Y。yan 如今想来,事情原来不得不如此。我不得不驶着救护车通街跑,蓝灯不得不闪亮,人也不得不流⾎、死亡。人死了, ![]() 我第一次目睹流⾎死亡,才是上班后两个星期。死人毕竟跟实习时的橡⽪人儿不一样,会有腥膻的气味,喉头格格的最后呼 ![]() 伤者在途中已经死亡,同僚在后面说:“不用急,把响号关掉吧,吵死了。”我便慢 ![]() ![]() ![]() ![]() 我们恋 ![]() ![]() 隔壁搬进来时竟是一个黎明,才5时,吾 ![]() ![]() ![]() ![]() 后来见他们一家人在客厅,睡在大桌子上,⽩老鼠夜午叫得吱吱作响。 我和 ![]() ![]() ![]() ![]() 陈路远便站在门口等我,抬头看月亮,低下头来,羞羞怯怯地看脚下灿烂的雏菊。我们踏在月⽩的街道上,我搭讪道:“我叫詹克明。我当救护员。我太太是个殡仪经纪。”陈路远答道:“哦,我是个建筑师。太太没工作。有4个孩子,刚从加拿大回流回来。”才没几步,便到了他家。 他家门口有支染⾎的大铁枝。 我略一停步。他只看了铁枝一眼,便引我进⼊花园,若无其事。我恃着⾼他几乎一个头,70公斤175公分的⾝材,也无所谓,便随他进去。 门半虚掩,扑面是 ![]() “你要进来吗?没关系,他们都死了。” 客厅还亮着灯,电视正在播无声的粤语片,镭 ![]() ![]() 我深深地 ![]() ![]() “对不起,吓着了你。要喝杯咖啡吗?” 我站在那里,全⾝冰凉,不由自主地跨了一步。⾎淹了我的运动鞋,脚尖凉凉腻腻。我说:“还是不了。我想我要警报。” 陈路远浅浅地笑起来。“不用急,我弄了咖啡。喝一杯才去警报吧。反正我都在。”又低下头,道:“对不起,⿇烦你了。孩子在楼上,要不要去看看?”我急道:“不用了。”忽然心慌意 ![]() ![]() 我发狂地奔跑,在门口绊着了铁枝“啪”的跌在地上,一路是⾎。一路的脚印,点点开着,如雪中红莲。 “有些事情发生了。事情发生了。发生了。” 警报的人有点神经错 ![]() ![]() ![]() 凌晨12时31分抵达现场。法医、摄影师还未到达,救护员初步证实5个伤者已经死亡。警报者是邻居,红着眼,军装督察跟他道:“伊云思总督察来了。你仔细跟他说一说。”年轻男子便跟我说:“他只是说,有些事件发生了。他没有说,我做了一件事。好像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一样。”他脸容非常忧愁。 疑犯还在厨房里,督察说。察警到达时他正在煮咖啡,现在在喝咖啡:“就像一切跟他没有关系一样。”督察说。没有上手铐,因为他没有武器,而且非常安静。我一皱眉,便上二楼视察命案现场。 “孩子分别是三、四、六、七岁,二男二女,六岁及七岁女儿在这房间。”督察推开了门。大女孩伏在桌上,正在画画,脑后被硬物劈成星状。小女孩正在 ![]() ![]() “3岁及4岁的儿子在这里。我还以为他们在觉睡。”督察推开了另一度房间门。此时摄影师及法医官到了,正在嚓嚓地拍照。两个儿子伏在 ![]() 我在満室⾎污的房间站了一站:当了察警三十多年,第一次 ![]() 我想我要离开这个殖民地了。殖民地将不复存在。 精神科初步诊断疑犯精神正常,有轻微忧郁倾向及患了点伤风。他在警局一直不肯说话,而距离48小时合法留拘只有10小时,疑犯家人都在加拿大,只有死者在港有个民兄。据此人说,谋杀案发生前两天,行银突然多20万现金转帐,案发后翌⽇收到陈路远寄给他的信,嘱他用了20万元安排死者及4个子女的葬礼:“我恐怕有很长时间不能再见你了。”信上写道。 陈路远非常瘦削而且定安,静静地看着我。我开腔道:“案发后你在厨房喝蓝山咖啡。你喜 ![]() ![]() ![]() “你喜 ![]() “我太太,她叫做维利亚。我们刚在德布连结了婚我便带她来了港香。你去过 ![]() ![]() “维利亚一直不喜 ![]() ![]() ![]() “但没有用。你知道,我是个察警。我是英国人。我无法拒绝殖民地的 ![]() “她回去过 ![]() “又回到了港香。断断续续很多年。大卫儿开始独自上学, ![]() “她后来跟了一个意大利人。她去意大利前跟我做最后一次 ![]() ![]() ![]() “她走后我开始很沉默。” “生命里面很多事情,沉重婉转至不可说。我想你明⽩。正如我想我明⽩你。” 他便静了下来,好像我是主控官而他是冷⾎的多重谋杀犯——人的灵魂的幽暗,沉重婉转至不可说,而且无所谓道德。他 ![]() ![]() ![]() ![]() 演员下了舞台,疲倦而憔悴。 我只是无法背这 ![]() 要杀赵眉的意念总是一闪而过,第一次我们还在阿尔拔亚省加特利城。我们刚到几个月,她怀着小二,我业失,二人成天在大雪纷飞的屋子。赵眉喜 ![]() 几时才过完这些⽇子呢,当时我忽然起了杀她的念头——一闪即过,用刀劈碎她的脑子,肚里流出紫黑的胎儿,再杀死 ![]() ![]() ![]() 我从来不知道加国有这样漫长严酷的冬天,才11月,已经下了雪。赵眉愈来愈沉默,川流不息地在厨房里弄吃的,Cereal、生⽔果、 ![]() 园子里只有荒凉的几株枫树,索索地摇动。雪亮如⽩⾐,月⾊明丽。我只是盲目地向外走。腿双⿇得抬不起来——离开这食物丰盛的监狱。我们以为追求自由,来到了加国,但毕竟这是一座冰天雪地的大监狱——基本法不知颁布了没有。他们在那里草拟监狱条例呢。逃离它,来到另一座监狱。 我在冰凉柔软的雪中栖息。我累了。 在一个暗紫的梦里面,我听到赵眉子宮里的轻微哭泣与呼 ![]() 醒来在雪⽩的医院里。护士和气地道:“陈先生。”赵眉的紫脸,大大的,像一朵肮脏丧气的花,在远远地看着我。 “不应该将孩子生下来,打掉他。” 赵眉哭了。 孩子生下来我们便搬到多伦多,那里挤迫而空气污浊。人们又喜 ![]() ![]() 小二特别 ![]() 赵眉让婴儿吵得无法⼊睡,便在厨房弄吃的。凌晨5时,我们夫妇对着一桌子食物,窗外是深黑的雪。我狠狠地瞪着眼前那只吱吱的⽩老鼠,赫然惊觉老鼠已经成千上万地繁殖,爬満了厨房、睡房、阁楼,甚至在我的驾驶座上。我蹦地跳起,冲⼊婴儿房,紧紧抱着明明、小二,怕他们要被⽩老鼠吃掉了。孩子“哇”的哭了。转⾝来,见赵眉单单薄薄地⾚⾜站在房门口,睡袍绉而陈旧,凄凄凉凉的双手 ![]() ![]() ![]() 我们结果搬到了三藩市,在湾区找到了旧房子,我开一辆吵得不可理喻的旧福特,我又在一间建筑师楼找到一份绘图员的工作。 孩子仍然非常瘦弱而且敏 ![]() ![]() ![]() 我多么望渴赵眉及孩子的消失。 但我却摸索起来,开了灯,到婴儿房找孩子和赵眉。小二睡了,明明的 ![]() 终于在厨房找到赵眉。她冲我,微微地笑了,在喝一杯香浓的巧克力——我已经多时没见过她的笑容。明明却坐在地上,靠着煤气炉,満脸紫蓝,嘴里塞了一条香蕉。赵眉道:“她不会再哭了。”我大吃一惊,立刻抱起明明,挖出了香蕉,再电召救护车。明明还有呼 ![]() ![]() ![]() 小孩很快复原,只是⽗⺟要看心理医生,明明和小二都 ![]() 情况再次地稳定下来。只是夜来我会做杀死赵眉的梦,醒来一⾝冷汗,紧紧地拥着她,叫她“宝贝”说 ![]() ![]() 赵眉又将明明和小二接回家来,好省点钱。她又⼲回她的本行,周未做替工看护。我做着极其无聊的绘图工作,老像一个永不升级的一年级建筑生学。明明自从咽了香蕉后,忽然不再哭泣,只是十分忧愁,眨着大眼睛。一次我们在明明用的小厕盆发现了⾎。她只是咬着 ![]() 平静而提心吊胆的,总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似的,我们还是在三藩市安顿下来,⼊了冬。 秋冬之间不过是几天的事情,晚来早黑,家里没亮灯。明明在半暗的玩具房间摇木马。小二在婴儿 ![]() 我独自在客厅喝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醒来天也全黑。赵眉仍然没有声息。车子还在,她没有开车。打开⾐柜,看出她没有穿大⾐。我隐约嗅到不幸的腥膻气息,梦也似的,浮现了她坐在沙发前看电视,额角缓缓地流着脑浆的形象来。明明伏在书桌上,后脑开了⾎的星花——我发狂地抱起明明,摇她:“妈妈呢?妈妈呢?”她只是一味地头摇。 赵眉是否真的离开我远去?我不 ![]() 我在寂静的林荫大道叫赵眉的名字。邻居亮了灯,探头出来,关上窗。 在街头韩国男子金先生的家前碰到他开车回家。他停下来,道:“我见到你太太。在小公园,独自坐着呢。” 我在一株枯透的枫树下找到她,坐在雪⽩的木椅上。她的脸孔微焦而紫⽩,没穿大⾐,只围了一条紫红大围巾。我静静在她⾝旁坐下,明明一挣,便在草地上玩去了。 这夜寒冷而有星。 “你喜 ![]() “谈不上喜 ![]() ![]() “与港香相比呢?” “在港香,也谈不上喜 ![]() ![]() 忽然有流星。 “你记得港大化学大楼外的草坪?那时我们总在那里想,什么时候才有一个我们的家庭,点着灯,像星星。” “唔。” 我记得的赵眉,头上总戴一顶秀气的学护帽,时常默念护士的座右铭:“温柔、 ![]() “我时常望渴有长久定安的生活。我的要求原来很简单。” 而我期望港香的摩天大楼如人类文明,一直通往天堂。我以为我的建筑是巴比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那时候,我们还年轻。 赵眉轻轻地靠着我的肩。年来搬了三次家,生了两个孩子,她已经非常瘦弱而松浮,⾝体像一个 ![]() “我们回港香去,好不好?” 但赵眉真的怕。中英谈判触礁,港元急剧下泻,市民到超级市场抢购粮食。赵眉从医院扑来找我,还穿着护士制服,只在我怀中哭道:“住不下去了。让我们结婚,离开港香。”她的⽩帽在我面前晃动如蝴蝶。别着⽩帽的竟是一支一支的发夹,无端端地生长着,像刺。 她要跟我结婚我便答应了。我没有想过要拒绝,我 ![]() “陈路远。”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小小的手伸过来,握着。 “很奇怪。近来我老在找东西,总觉得失掉什么似的。”她怯怯地笑起来“你上班了,我总觉得永远不会见着你似的。” “失去什么。就像你已经在坟墓里了,我在你的坟头走过,在呼唤你的名字。” 我一直沉默着。黑暗无处不在,远处公寓房子的灯,已经遥不可及了。是的,失去什么,永远不能再回头了。 “我们还是不要想回港香的事了。”赵眉又转念道“因为我又孕怀了,路远。” “哦——” “一个孩子就是一个新希望。让我们好好的,给他关怀、温柔、 ![]() ![]() ![]() “一定非要孩子不可。”赵眉缓缓地答,很缓慢,但很坚定。我知道她决定了。我们以为自此便可以安顿下来。孩子是个壮大的男婴,我们叫他小远。小远比两个姐姐都好脾气,晚上总酣睡,不大哭。哭也见好便收, ![]() 事情还是一件一件地发生。明明上幼儿班,突然不肯上学。赵眉又哄又吓,总不得要领。她已经3岁多,突然扭着脾气,撒了尿。赵眉替她换 ![]() 裁员还是裁到了我⾝上。我拿着支票与措辞客气的辞退信,回到家里,在门后缓缓跌坐。冬⽇的⻩昏来得特别早。我怕又是漫天漫地的⽩雪,婴儿夜夜啼哭,我们互相杀戮伤害,⾎溅成浅浅的池塘,说不定其中还会开一朵冰凉的⽩莲。在厨房找到了赵眉,我只能紧紧抱着她:“如今我只有你了,赵眉。” 我软弱的时候赵眉总很坚強,为我煮了咖啡,说:“我们还有⾜够一年半开销的积蓄,况且还可以领救济金。”侧着头,想了想,浮现了一个恍惚的微笑:“幸好三藩市不下雪。不然,我想,我大概会死的…孩子也活不下去…”忽然目光凌厉地看着我。我心头一震,跌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我怀疑我们心里的什么角落,失去记忆与热情,正绵绵地下着雪。在三藩市,在港香。 赵眉不再让明明去上学,将她关在屋里,手里却抱着两个婴儿,口里总道:“他们想杀死明明。”又去买了100米黑布,成天在踏⾐车上 ![]() ![]() 我无法按捺,将明明送回学校,回来紧紧抱着赵眉,撕去她的雨⾐,手套、胶雨靴:“赵眉,你有病。我应该怎样做,才可以令你和孩子平安而丰⾜?”她低下头来,缓缓地道:“大概不可能了,陈路远。” 她默默地收拾一地的胶⾐服,拉开了一屋墨墨的窗帘,到厨房弄吃的,姿态十分缓慢而安静,像受完电震的精神病人。我站在整洁光亮的客厅中,隐隐听到了赵眉播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忽然 ![]() 我竟然动手打她。明明放学回来,小二和小远都饿了,他们就在厨房吃点什么。赵眉还是十分萎靡,只在厨房切切拌拌,小孩吃着,都哭了。我进厨房一看,孩子満口是⾎,手里还抓着満満的⾎与⾁。赵眉在细细地叱喝着:“吃掉它。吃掉它。吃掉可以驱 ![]() ![]() ![]() “你忘记了吗?陈路远。关怀, ![]() ![]() 明明轻轻地走过来,抱着了赵眉的腿大。赵眉索索地流了一脸的泪,放下了刀,跪下说:“明明,你们⽗⺟做错了。从油镬跳进火堆,又从火堆跳进油镬。做错了什么,我们却不晓得。” 因为我们以为凭智慧建造了巴比塔,通往天堂。 然最终还是毁灭。 我独自到了欧洲,又回到了港香。我无法再背负 ![]() 然而我已无法再认得港香。我走路缓慢,鞋跟老给人踩着。 行银职员问:“先生,⾝分证号码?”我略一迟疑思索,职员已在叫:“下一位。”我想去檀香咖啡室喝一杯旧港香的浓咖啡,发觉咖啡室已经消失。电话号码都改了7个数字。港式英文我亦不理解,譬如“天地线”我去看许冠文的电影还会发笑,但整个电影院的年轻人都十分不耐, ![]() 我在杏花村租住一间细小整洁的公寓房子,像 ![]() 我找回旧⽇的拍档,夜夜工作至晚上10时。生活还可以。夜午浅睡即醒,会昕到婴儿的啼哭,不知是不是幻觉。 赵眉和明明还是找到了我。婴儿小远在啼哭,赵眉的部腹已经隆起。我低着头想,怀的是魔鬼怪婴,——我们心中的魔鬼。 她只是“啪”的刮了我一巴掌。我轻轻地掩着一边发热的脸。 我默默地抱起明明,接过她怀中 ![]() 当夜我们还做 ![]() ![]() 可能就是当夜做的决定。 明明、赵眉、小二、小远回到港香后就互相传染疾病。空气污染,明明老伤风、 ![]() 我不知如何将事情解释清楚。到底是我毁了她们,还是她们毁了我,还是我们都是牺牲者。小四生长得很健康,跟每一个婴儿一样哭闹发脾气。我们一家6口,跟每一个港香家庭一样,在暂时的恐怖的平静里生活。赵眉也像每一个 ![]() ![]() 从油镬跳⼊火堆,又从火堆再跳⼊油镬。 移民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希望。而希望从来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赵眉不再跟我讲关于温柔、 ![]() 我以为我的决定,再光明坦直不过。 我 ![]() 我在西贡找到了一间幽僻的房子,园子里有丧气的芒果树,隔壁有一双小丑般,成天嘻哈大笑的夫妇。我们搬进后孩子学会了喜 ![]() ![]() ![]() 那必然是个月⾊明蓝的 ![]() ![]() ![]() 原来人可以有这样多的⾎。赵眉 ![]() ![]() 最后的是大⽩老鼠。 行动并不困难。解释决定才是艰难。我一直希望做一个忠实真诚的人——因为忠实,所以解释分外困难了。 因为沉重婉转至不可说,所以沉默。 但我的意思是:任何事物都有其內在逻辑,因此没有不可理解的事物。 不知眼前那总督察明⽩了没有。他是个孤独的人,孤独的人比较容易互相明⽩。 因为孤独,所以比较清醒。 他在警方所拟的简单证供上签了字。离开前只紧紧地与我握一下手。手很暖,而且诚恳。 在庭上陈路远拒绝答辩。辩方律师反反复复盘问证人詹克明:9月16⽇凌晨12时15分你警报报称被告杀了人,当你初见被告时,他在你左边还是右边?你说有染⾎铁枝,到底在门外还是门內?你说看见尸体,女死者赵眉,她到底张眼还是闭眼?——证人不耐了,道:“法官大人,我哪管得人家这许多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杀死家人,实在无可阻挡,不得不如此呀!”惹来哄堂大笑。法官翻眼道:“证人滑嘴饶⾆,简直当生命是笑话,法庭是游乐场、街市!退庭。” 五项蓄意谋杀罪名成立,陈路远被判死刑,⽇內由港督会同行政局特赦,改判终生监 ![]() 在⾼等法院外我碰到林桂,他升了职,任分区副指挥官,见着我,显得十分⾼兴,又笑怨着新工作太辛苦,要早⽇退休。眉宇却有得⾊。他比我年轻差不多10岁,当年在反黑组还是我带着他。暴动时我们一起镇 ![]() ![]() 我整个人空空 ![]() ![]() 我离开 ![]() 未几大卫儿被捕。他前年暑假回港,曾经在兰桂坊蔵有20克“冰”被捕留拘,还是我替他奔走,才撤销了控罪。但这次在他的宝马跑车行李厢蔵了20公斤4号洛海英,约值港元1000万。我才猛然想到,他不过是一个理工学院生学,竟然开一架宝马跑车,而我竟然从来没有问。 很多事情已经急剧改变,而我竟然不晓得。 我带同律师去警署看他,他见到我,只是大哭。好像他小时替猫澡洗让猫吃了杀虫药死去一样,只是大哭“爹地” 他还是我的大卫儿,安琪儿,宝贝。苹果眼睛,⾼大骨架,眼底带绿而且惶然,多么像我。 “爹地,救我。”他什么时候从一个机械工程生学变成一个要赚大钱的犯罪分子,我竟然不晓得。是不是在我醉酒打架的时候呢,在我黎明与陌生女子做 ![]() ![]() 站在林桂宽大的办公室门口便 ![]() 我道明来意。林桂还是十分矫健结实,双目锋利如刀,手背犹有刀痕,是一次与我被行银劫匪袭击所受的伤。他沉 ![]() ![]() ![]() “况且,律政署已经决定起诉。”或许因为热,他缓缓地脫了外⾐,隐现了结实均匀的肌⾁,紧紧地收缩,又放松,才道:“伊云思。现在真的不比从前了。英国人的势力没落了。他们⽇子不多了,犯不着冒险讨好其他人。华人又不成气候,所以,律政署那边,很难。”我低声道:“我可以用钱。” 他转过⾝,和往⽇一样眉目端好:“你要钱,我可以借你。但…”他的脸容仍然令我心动。我 ![]() ![]() ![]() “谢谢。”我说“我明⽩了。”不如怎的,我很望渴有一顶帽,好好的,保护我自己。来到港香以后,因为热,也因为容易,我已经忘记 ![]() 大卫儿上庭后我便递了提早退休的申请。拿着过百万港元的退休金,可以在德布连开一个香烟报纸店,或许设一个加油站来经营。在港香,任何事物都以⾼速演变。我递上退休申请才没一星期,没有警员再给我买烟或递烟灰缸了。他们甚至取消了每天送到我办公室的报纸。 我后来去过精神病羁留中心探过陈路远。虽然数名医生都检定陈路远精神正常,他们还是将他放在精神病羁留中心,比较全安。我去看他,或许是跟他说再见的,虽然他不会明⽩。他头发剪得很短,精精瘦瘦,惩教人员说他从不讲话,独自在囚室里读大英百科全书,晚上拉提琴:“重重复复,很沉闷的音乐。是不是叫做巴赫的?”口袋里永远带着一幅全家合照,还有一只牧羊⽝,等等。陈路远不会跟你说话的了,好心的惩教小伙子解释,好像有义务让我不要太失望。 陈路远见着我,像儿子见到⽗亲,很⾼兴而又有点拘谨,安安分分地坐着。我亦无话可说,只是送他几张镭 ![]() ![]() ![]() 我忽然明⽩耳聋的贝多芬。音乐是孤独者的言语。 播了半套的《弥赛亚》,我必须离去了。离去前陈路远跟我握手,仍然温暖,而且诚恳。我跟他说:“小心照顾⾝体。谁知道呢,外头这样 ![]() ![]() 不知怎的,去看过他便好像了断我在港香的牵挂。林桂后来借我20万。不为别的,只为了大卫儿的保释金。我在会所酒吧碰到他,还没有开口,他已经写好支票给我,道:“慢慢再还给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一生从未为金钱担忧,第一次受到窘 ![]() ![]() ![]() 他忽然紧紧地抱着我,道:“伊云思,你老了,而且软弱。我心目中的你总是⾼大強壮。多么残酷。”我推开他,道:“你醉了。走吧。”他笑了,踏着碎步道:“我走了。我们不会再见面。我记得你,因为你从前教会我很多事。将来我老了,其实我也会像你一样。但我记得的你,永远年轻、勇敢、強壮,像我记得我自己。”他便啪啪的消失在停车场的某处,开门,闭门,亮了灯,轰的便远去了。 他还喜 ![]() 很久以后都会记得那一晚的心情。 平复以后,恐怖都变成了滑稽, ![]() ![]() ![]() ![]() ![]() ![]() ![]() ![]() ![]() ![]() ![]() ![]() ![]() ![]() ![]() “这怎办?”他忽然问。 “他们不会罚我们款的,我认得他。”我说。 “不,这你们怎办,如果生了痴呆孩子。” “也好呀,也很可 ![]() 他叉点了第二支烟。我在看树上两只⿇雀 ![]() “我儿子。贩毒。弃保潜逃。在机场被捕,加控罪不得保释。杀自了。” 我精神一振:“死了吗?” 他又摇头摇。我自然很失望,只好应道:“也好。生存也不错。死就更好。” 他苦笑道:“真奇怪。” 我偷偷摘了⾝后一朵玫瑰,用我的小把戏“我变”地变在手中,送了给他:“鬼佬,⼲吗愁眉苦脸。你儿子要贩毒,要逃,要杀自,也实在无可阻挡呀!”他奇道:“你这个奇怪有意思的小伙子。这样你说我应该怎办?”我答:“没怎办。怎样怎办呢,玫瑰花不种也不收,也没怎办。这样办,办下去。”说得一塌胡涂,搞得洋人老皱眉。医院员工又远远地向我们走来了。我低头看,原来我们踏在“请勿践踏,违者罚500元”的草地上。我扯洋人:“走吧。多说无益。”他就也不多说,低头说句再见,便双手 ![]() ![]() 我们的孩子果真是个痴呆孩子,不大哭。 ![]() ![]() ![]() ![]() ![]() 城市有火灾有什么政制争论,有人移民又有人惶惑。然而我和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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