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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崖记 作者:沈璎璎 | 书号:2052 时间:2016/10/5 字数:17069 |
上一章 踪绝去言空是来 回八第 下一章 ( → ) | |
⽇子一天天过去,所幸从未有人滋扰。蒋灵骞的右脚早已复原,折断的左腿也渐渐好了。沈瑄给她拆下夹板,让她下地走走,幸好行动如常。两人这便启程,回葫芦湾了。 沿长江而下,在镇江上岸,两人徐徐南行,一路无话,这一⽇终于到了无锡太湖,渐近吴越边境,蒋灵骞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她让沈瑄充为一个斯文书生,自己则化装成小书童的样子跟着。 她指着太湖东岸:“过了太湖就是吴越王妃的天下,少不了一些⿇烦。”此时已是寒冬,无锡城外笼着一层薄雪,立在太湖岸边,湖风扑面而寒。 两人商议一会儿,坐船到鼋头渚,寻了一处临⽔酒楼,凭窗坐了。今⽇却是腊月二十三,家家忙着祭灶送神,店中吃酒游玩的客人并不多。一盏茶的工夫,只见楼下湖面上靠过一条小船,下来一个⾝材颀长的年轻侠士,朝酒楼中走来。蒋灵骞笑道:“故人来了。”来者却是楼狄飞,蒋灵骞奇怪他在这年尾,不回庐山祭祖磕头,竟然还在闲逛。沈瑄不由有些紧张。见他上楼来,将脸侧了过去。蒋灵骞仗着脸上化妆,饶有趣兴地瞧着。 楼狄飞一上来就叫道:“小二,安排一个靠窗、看得见码头的座。”这二楼上的客人虽不多,但朝着码头那一面风光较好,靠窗的几桌都坐満了。小二踌躇一会儿,看见离沈瑄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边只坐了一个单⾝客人,过去赔笑道:“大爷,这位客官能否搭个座。”那人一言不发。他头戴斗笠,⾐衫破烂,一脸风尘,面前堆了几只空酒坛,已喝得醉醺醺。 楼狄飞道:“这位朋友,在下在此处等人,需要看码头上的动静。让个地方吧!”说着就要在那人对面坐下。那醉汉忽然“嗖”地 ![]() ![]() ![]() 店小二连忙冲过来道:“两位大爷,有话好说,别动手啊!”他回头对楼狄飞说,“这位客官,我们那边坐。那边有个客人刚刚走了。”楼狄飞站着不动:“我偏看中了这里!”那醉汉満脸 ![]() “别打!”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忽然斜斜扑来,将醉汉推开,回头对楼狄飞道,“公子,他喝醉了,你千万别和他计较。”那醉汉兀自叨唠不清,“师妹,别拦我,我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那姑娘急道:“师兄,你一点都不懂事。家里 ![]() 沈瑄注意到,那姑娘进来时,蒋灵骞的眼神突然微微有些不安。 小二又来请楼狄飞过去,可他偏偏大咧咧在醉汉桌边坐下,嘲笑道:“你妹子都来叫你啦,还不快回去!”醉汉两眼冒火,又要 ![]() 蒋灵骞微叹一口气,忽然大声道:“又来一条船,那位公子快过来看看,你等的人是不是来了?”楼狄飞神⾊一动,急忙奔到蒋灵骞⾝边,探出窗外:“哪里有船啊?”蒋灵骞笑道:“你眼神不好吧?” 只见楼狄飞⾝子一软,已被蒋灵骞点中⽳道,倒在地上。蒋灵骞招呼小二道:“店家,这位公子醉了,你们服侍他到房中歇歇。”小二不敢不依,只得拖走楼狄飞。那姑娘望着蒋灵骞,目光一闪一闪,似乎恍然大悟,很是 ![]() 如此,一行人便上了条小船,向太湖央中驶去。蒋灵骞抹去脸上的妆容,那姑娘急切道:“小师妹,你来了,这可太好了…”蒋灵骞笑道:“绿姐姐,想不到你在这里。我猜这一位可是你们说的大师伯的公子,姓⻩名涛,与你指腹为婚的?”那姑娘点点头,看见⻩涛已醉得睡倒,叹道:“这一回,大师伯和二师伯急急招他回来,盼他能出点力,他却只是贪杯。周家表姐得到消息,说是年下,大对头就要…”她望了一眼沈瑄,不再讲下去。 蒋灵骞道:“绿姐姐,他叫沈瑄,是我大哥,可以信得过。大哥,这个姐姐姓季,她还有个妹妹,是我三师伯季秋⾕的女儿。”沈瑄点头。蒋灵骞又向季如绿道:“你们姐妹俩怎的在这里?”季如绿道:“爹娘死后,我们也不敢在钱塘府呆下去,就来投奔大师伯和二师伯。大师伯深居简出,总不出来见人,⾝边只有涛哥一个儿子。二师伯并无家室,许多事情倒是他作主。”蒋灵骞道:“那么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大师伯和二师伯的家?”季如绿道:“不错,是在一个岛上,叫‘⻩梅山庄’。” 沈瑄推开舷窗向外望去,前面的湖⽔上浮出一座小岛,开満了淡⻩⾊的腊梅,远远已闻到阵阵馨香。旁人见了,只道⻩梅山庄因此得名,其实却是因为大庄主姓⻩,二庄主姓梅的缘故。到得岛上,季如绿命一个家人带⻩涛去休息,就要领沈瑄和蒋灵骞去见二师伯。 沈瑄道:“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吧。”季如绿点头称是,于是带着他们来到山庄后院。虽然新年将近,山庄里却萧萧条条,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连服侍的家人都没见到几个。偌大个庄子,空有一地梅花,皑皑轻雪而已。 季如绿推开一间小屋,听见一个少女 ![]() ![]() ![]() 这时来了一个家人,道:“二庄主请客人们前厅相见。”蒋灵骞道:“那我就先去见过二师伯,你俩稍后也过去吧!”说罢转⾝随那个家人出去。 半盏茶的工夫,季如蓝的呼 ![]() ![]() “小师妹没有骗你。当年师祖蒋掌门的确是将我爹爹、还有几位师伯师叔都赶出了门,小师妹在那以后才出生。她在天台山随师祖长大,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人。我们和她是在钱塘府第一次见面认识的。那时真的很凶险。好像我们家与吴越王妃曾结仇,她突然打上门来,说要灭我们全家。爹爹妈妈两人都打她不过,为了护着我们两姐妹逃命,死在她的‘无影三尸掌’下。” 沈瑄心道:又是吴越王妃!他看见季如绿眼中泪光点点,顿了顿又道:“可是在钱塘府江边上,我和小妹还是被她追上。我们问她为什么与我家结仇,她说要杀尽天台门下所有弟子,一个也不放过!幸亏这时小师妹来了,挡住了吴越王妃,才救了我们。可是我们从此再也不敢在钱塘府呆下去啦。” 沈瑄道:“蒋姑娘的武功⾼过吴越王妃么?”季如绿道:“小师妹得了师祖真传,武功远在我姐妹之上,我爹爹也未必強过她。但若比起吴越王妃,还是逊了一筹。只是小师妹轻功极好,剑法灵活。而且,说来也奇,她俩的武功很有相似之处,倒像同门姐妹拆招。小师妹虽落了下风,但步步闪避招架,跟吴越王妃 ![]() 说了一会儿话,看季如蓝睡得安稳,料来危险已过,两人便去见二庄主。 腊梅林后一座花厅上,二庄主梅雪坪踱来踱去。蒋灵骞坐在下首一张花梨木椅上,呆呆出神,手中却握着一封信,看见沈瑄和季如绿来到,慌忙塞⼊袖中。沈瑄与梅雪坪见过礼,各自坐下。梅雪坪年纪不过五十来岁,显得清瘦懒散,暮气消沉,倒不像是练武之人。他向季如绿问了问季如蓝的病情,又向沈瑄表达了一番谢意,就望着蒋灵骞,等她说话。 蒋灵骞却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一言不发。沈瑄将前前后后的话一联系,早已猜到大半,遂道:“府上是不是碰上了什么⿇烦?倘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当效⽝马之劳。”蒋灵骞急忙道:“不要。你先回葫芦湾去吧。我要先在这里呆几⽇。”季如绿脸上露出笑容。梅雪坪却踌躇道:“侄女,你能留下来助我们 ![]() ![]() 季如绿道:“正是!周家表姐有确切消息,说妖妇打算在除夕夜上门,几⽇內我们还可好好准备。她还说会带救兵来帮我们的忙,想来这一两天也该到了。这位沈公子,你…”沈瑄道:“在下武功微弱,但既然来了,没有自己先逃的道理。”蒋灵骞瞥他一眼, ![]() 梅雪坪微笑道:“沈公子倒是一副侠义心肠,不愧是烟霞主人沈大侠的后人。”沈瑄奇道:“你知道…”梅雪坪道:“令尊就是医仙沈彬吧?当年沈医仙回舂妙手,德播江湖,老朽与令尊也算是一面之 ![]() ![]() 大家纷纷走出,看见⻩涛红着眼,扯住一个⾼个子青年。那人一脸怒容,却是隐忍不发,极为尴尬。蒋灵骞和沈瑄立刻认出,来人正是楼狄飞。他⾝旁还立着个青⾐女郞。 梅雪坪喝道:“涛儿,怎可如此无理!还不快放手,越来越不像话!”⻩涛闪到一边,犹自愤愤。季如绿急忙抢上一步,对那青⾐女郞道:“表姐,你这样快就来了。”女郞道:“我们误了大事,索 ![]() 楼狄飞连声客气,季如绿红着脸道:“楼少侠,适才在鼋头渚,小女子眼拙,这可得罪了。”楼狄飞赶快谦恭道:“姑娘说哪里话,不打不相识呀!” ⻩涛却扑上来道:“放 ![]() 楼狄飞看见蒋灵骞,倒是小小一惊,又一想,他们都是天台派门下,原也不奇,当下微微冷笑,不说什么,却一眼看见她的童仆⾐衫。蒋灵骞去了妆容,⾐衫却没换过,这下可被楼狄飞认了出来:“蒋姑娘很厉害啊!武功计智无不过人。连点⽳都来得那么狠!”蒋灵骞道:“以我的算计,你至少要等到十二个时辰后才能开解⽳道。不料你现在就来了。你们庐山派冲解⽳道的內功,也很了不起哦!” 楼狄飞満脸通红,周采薇笑道:“原来你是着了蒋姑娘的道儿。一场误会,现在是友非敌,不是很好么?”原来楼狄飞被蒋灵骞他们扔在酒楼上一间客房里,动弹不得。周采薇如约而至,没等到他。她心思细密,在楼上把他找了出来,才给他解了⽳带到这里来。 楼狄飞道:“是友非敌,那也未必!”话音未落,长剑已指向沈瑄喉间,这一下兔起鹘落,大家竟都没看见他是如何拔剑,如何出招的。楼狄飞将沈瑄控制在手,喝问道:“小贼,你怎么混进来的!” 不等沈瑄答话,楼狄飞厉声道:“梅前辈,诸位师姐师妹,这个小贼,是吴越王妃的 ![]() 梅雪坪登时变了脸⾊,季如绿和周采薇一脸的惊讶,⻩涛却只冷笑瞧着。沈瑄道:“楼公子,你错了。那⽇我护着钱丹是实,但只是为了朋友,并不是为了吴越王妃。”他想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可难了,只说道:“总之我 ![]() 楼狄飞道:“妖妇的儿子的朋友,也差不多了。” ⻩涛却向楼狄飞叫道:“放肆!⻩梅山庄是你动刀子的地方么?” “涛儿住口!”梅雪坪呵道。“沈公子,你…”他踌躇措词,不 ![]() ![]() 梅雪坪一想,真的不能放他出去 ![]() 梅雪坪惊道:“是啊,我连这都忘了!大师兄,你怎么出来的?”原来这就是不肯露面的天台派首徒⻩云在。 ⻩云在并没有出来,只道:“这少年不必卷⼊这场恩怨仇杀,你叫他快走,留一条命吧!” 沈瑄有些奇怪,为什么偏偏叫他走,道:“前辈既然提起家⽗,就该知道在下并非贪生怕死之人。” 梅雪坪沉 ![]() 梅雪坪摇头摇道:“沈公子,是留是去随你便,你和蒋姑娘商量商量。” 蒋灵骞一直心不在焉的未讲一句话,该不该留下沈瑄,她心里也很矛盾,却是为沈瑄的安危担心。此时看见沈瑄的眼光朝自己望过来,她忽然心里一宽,道:“你留下吧。” ⻩云在的声音没有传来,季如绿不 ![]() 这一两⽇里蒋灵骞一直郁郁不乐,寡言少语。沈瑄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梅山庄里上上下下为了大敌将至,搞得气氛十分的沉闷,想来蒋灵骞也是在担心。虽然时⽇无多,她又开始教沈瑄“梦游剑法”⻩云在一直不曾露面。沈瑄每⽇两次去看季如蓝。她服药之后,病情见缓,已可以下地走动。蒋灵骞、季如绿、周采薇、楼狄飞等人时时和梅雪坪在一起商量 ![]() “沈公子,你家学渊源,医术⾼明。知道无影三尸掌之毒么?” 沈瑄已是好几回听见吴越王妃的拿手好戏——无影三尸掌的名头,但并不知道来龙去脉。梅雪坪解释道:“吴越王妃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如此的嚣张,而大家都无法除掉她,除了她权倾一时、武功过人而外,主要是靠了这手无影三尸掌的功夫。这无影三尸掌,据说是用死人尸体练成的。沈公子,你可知世上最毒的东西是什么?” 沈瑄道:“是腐尸之毒。⾁体腐烂变质之后,往往孳生一种毒素,提炼出来,些微就可以杀死成千上万的人,还能整容呢。” 梅雪坪点头道:“不错,最毒的东西,不是鹤顶红,也不是七心海棠,而是寻寻常常腐烂的⾁⾝,是尸毒。无影三尸掌是吴越王妃的独创,掌力之中就含有这种奇毒。一旦打到你⾝上,不,哪怕只是扫到一下, ![]() ![]() ![]() ![]() 沈瑄想到了乐子有的死状,明⽩杀他的那人必然是吴越王妃的徒弟,用的是不甚纯 ![]() 梅雪坪叹道:“从来没听说无影三尸掌有什么解药,但…还是盼你能试一试。” 沈瑄道:“医家一向认为尸毒无药可解。但我想既然吴越王妃敢把尸毒 ![]() ![]() 梅雪坪道:“你说的是,倘若让你看看人是怎么被无影三尸掌打死的,也还能有些线索。凭空说起,是解不得。” 沈瑄见他一脸惆怅,忍不住问道:“既然知道她要来,为什么不躲一躲?” 梅雪坪却道:“终究躲不掉的。我们躲了十几年了,也烦了。这一回拼死一搏,或者还有一线生机。纵然死在她手里,不过是一了百了,好过终⽇提心吊胆。” 沈瑄道:“我有几粒家传的解毒药丸,虽然治不了尸毒,但可将毒质在心脉之外挡住一时。及时断腕,还能保得 ![]() 众人闻言,不 ![]() 楼狄飞道:“危言耸听。周师妹的消息再确切不过的,妖妇只在除夕夜里来。” “谁⾼兴和你们这些草莽匹夫一起过年?我已经来了。”远远的湖上传来一个声音。虽然这声音又清亮又甜美,使人难以忘怀,但在⻩梅山庄每一个人听来,无异于鬼魅一般惊心骇人。 知道吴越王妃已经近在咫尺,楼狄飞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蒋灵骞道:“我们先出去 ![]() 沈瑄一怔,旋即点点头,奔到后院,拉起季如蓝就走。就见岸边停了一艘小船,两人跳上船去,沈瑄朝着湖中拼命划去,季如蓝静静的,一声不吭,偶尔咳嗽两下。 沈瑄一抬头,就见湖面上正掠过一个淡紫的人影,竟是踏着⽔面走过,形影翩翩,正向⻩梅山庄飞去。“吴越王妃的轻功竟然如此了得!”他认得那正是天台派“⽟燕功”,暗暗惊疑。忽然,一个黑⾐女子横空飞落,扑向吴越王妃,长剑在空中发出闪闪青光。沈瑄知道就是蒋灵骞,心都到了嗓子眼!接着楼狄飞驾着小船也冲了出来。 蒋灵骞出招极快,只在片刻之间,吴越王妃已连接她三剑,看来有所不敌,却跃开一段,向楼狄飞攻来。楼狄飞没有那两人踏⽔出招的功夫,只在小船上与吴越王妃周旋,明显笨拙了许多。沈瑄看吴越王妃手中并无兵刃,只是一双⽩⽟般的手掌翻来翻去,⾝形轻盈矫捷,出招虽然变化怪异,但是却没有多少杀招,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十⾜大家闺秀的风范。楼狄飞一柄长剑支来支去,被王妃磨过十几招,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但他不愧是庐山派名门⾼徒,剑招仍然使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轻易没有破绽。 此时蒋灵骞赶了过来,长剑向王妃颈后递去。王妃 ![]() 突然,几枚黑⾊的小小物件竟然向小船这边飞来。“不好,王妃看见我们了,正放暗器!”沈瑄心念甫动,立即扑到季如蓝⾝前,顺势一滚,两人“扑通”落⽔。只听“噗噗”几声,暗器都打在了小船上。沈瑄深谙⽔ ![]() ![]() ![]() 季如蓝远远望着楼狄飞和蒋灵骞追赶吴越王妃,朝着远离⻩梅山庄的太湖岸上过去了, ![]() 当下,沈瑄快快地将小船摇到鼋头渚,找到一户人家要了些⼲净⾐裳,让季如蓝进去换了,又看着她吃下药。然后他却把季如蓝又悄悄带了出来,将小船摇到一处茂密的⽔草丛中蔵起来,让季如蓝仍旧在小船上过夜。将她安置完毕, ![]() 沈瑄悄悄绕进山庄大门,前厅一片漆黑,悄无一人。他跃上厅前一株大巨的腊梅树顶,四下望望,不觉骇然。整个山庄黑乎乎的一片,难道他们光走了,还是已遭不测?更不知离儿在哪里。他想起离儿曾说过,內功深厚的人可以听见远处细微的声音,于是屏住气,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一阵刀剑之声,却并不很远,只是又沉又闷,仿佛是从山庄背后的一座小土山山腹里发出的。他绕到后院,察看一圈,只见季如蓝的小屋里一个书架被人用掌力震开,露出一条秘道,向下延伸,正是朝山腹里通去。他点了一盏油灯,沿着秘道蹑手蹑脚地走下去,到了一个洞口,又从山腹中穿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个山中秘道,通向一个小小的山⾕。四面皆山,包围着一小片平地,中间一间大屋,屋里灯火通明,杀气横生。 只听见吴越王妃的声音:“⻩云在,你蔵在这么个地方做缩头乌⻳,以为我就找不到了?”沈瑄走到窗下,往里窥视,只见淡紫⾐衫的吴越王妃正和一个⻩⾐老者拆招。周围地下却横七竖八躺着梅雪坪、⻩涛、周采薇和季如绿,只不见蒋灵骞和楼狄飞。沈瑄心想:果然是计!周采薇和季如绿显然是被点中⽳道,坐在门口一动不动。梅雪坪则⾝负重伤,奄奄一息。⻩涛却是晕倒在地,右手持一把滴⾎长剑,左臂已经被齐肩截下,⾎淋淋的。 沈瑄又瞧那⻩⾐老者。⻩云在此前从未露面,此时看来是个清矍老者,武功颇为精湛。只是他与吴越王妃过招,已是节节败退,吴越王妃之所以迟迟不下杀手,不过是猫捉老鼠,多磨折他一阵罢了。又过了几招,⻩云在终于颓然倒下,吴越王妃一声冷笑,左掌拍到他 ![]() ⻩云在一声长叹:“这么多年,你仍旧如此记恨我们。难道你真的…一定要斩尽杀绝么?”吴越王妃道:“当年你们师兄弟几个狼狈为 ![]() ⻩云在急忙道:“你冤枉师⽗了。我们几个…我们杀了他,他…师⽗把所有的弟子都赶出门墙…”“哈哈哈哈…”吴越王妃笑道,“你还以为蒋听松是为了这个,把你们扫地出门的?”她忽然扭过头来,冲着沈瑄叫道,“既然好不容易赶回来了,怎么还不出来!” 沈瑄吓了一跳,正要出来,只见房梁上飘下一个黑⾐人,落到吴越王妃面前。蒋灵骞瞧着吴越王妃,一言不发。吴越王妃微微笑道:“小丫头,可惜你来晚了,要不然我们还来得及过几招。现在你要使蒋听松教你的那些劳什子剑法,可就碍手碍脚、投鼠忌器了吧?”说着踢了⻩云在一脚,又道,“我今⽇不是找你算账的,我和天台派结怨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我劝你休管闲事,快快离开。不然,我收拾完这几个人,就该理论我俩的事了。” 沈瑄这时才看到吴越王妃的正脸。他一直以为这样狠毒的妇人,纵然美貌,也一定十分妖冶。不料吴越王妃却是个素面朝天的美人,眉如远山, ![]() 蒋灵骞缓缓道:“我怕你么?天台派门中弟子是不可对本门仇杀袖手旁观的。”吴越王妃摆摆手道:“只可惜你管不了。梅雪坪心口已中了我的三尸掌,活不过一个时辰。你倘若向我这边走一步,或者想搬救兵,我会让这一个死得更惨。”此刻吴越王妃已将⻩云在牢牢罩在掌力之中,其他人伤的伤,倒的倒, ![]() ![]() “⻩云在,我想先切下你的左耳,然后剜出你的左眼,然后剁了你的左腿,然后么,右边照此理办…对了,要先砍手,省得你疼得不行,自行了断。你是罪魁祸首,我要你慢慢地疼死!”梅雪坪在一边叫道:“你不能这样啊!他做下这些事,他…都是为…”吴越王妃铁青了脸,厉声道:“不错,就凭你们师兄弟几个那三招两式,料来也没有本事杀人!一定另有⾼手,是不是?”⻩梅二人不答。 吴越王妃颤抖道:“我要你说出另一个仇人的名字!”⻩云在淡淡道:“我何必让你再去害人。”“扑哧”一声,⻩云在的左手飞出,鲜⾎ ![]() 梅雪坪喊道:“大师兄,说出来吧,说出来吧!”⻩云在声嘶力竭道:“不,不要害了人家。不能说…”吴越王妃更不理会,抬起腕来向⻩云在左眼剜去。短剑的剑尖刚刚触及眼⽪,忽然⻩云在两眼一翻,闭过气去,死了。吴越王妃一愣,才看见⻩云在颈中 ![]() “你这死丫头!”吴越王妃怒骂道。她来不及跟蒋灵骞计较,甩开⻩云在的尸⾝,奔到梅雪坪⾝边:“你来说,不然我一样炮制你!”然而梅雪坪也不会说了,他早已咬断了⾆头,吐⾎而亡。 吴越王妃呆立良久,转过⾝去,用短剑指着倒在地上的几个年轻人。季如绿淡淡道:“你要杀就杀。这些事我们从来就不知,你 ![]() 吴越王妃知道她所言不虚, ![]() ![]() 吴越王妃面如土灰,如癫如狂,蒋灵骞递去的一招招杀式她闪都不闪,只是发疯般将可怕的无影三尸掌密密⿇⿇罩住蒋灵骞。沈瑄看她全然是拼命的打法,蒋灵骞不停旋转闪避,渐渐招架不住,心里一急,推开窗户,跳了进去,大声道:“我知道!”吴越王妃蓦的收手,瞪着沈瑄道:“什么?” 沈瑄擎着油灯,缓缓向她走去:“你不是想知道仇家是谁么?”吴越王妃将信将疑:“我看你不过二十来岁,怎么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沈瑄走到她面前道:“家⽗知道这些事,他曾对我说起过。我今⽇可以告诉你,但要你放过这里活着的人。否则,反正总是一死,我也无所谓,你就…” 蒋灵骞看沈瑄离吴越王妃不到一尺,危险至极,心中暗暗焦急,正想 ![]() ![]() 吴越王妃含混道:“你在说些什么?”忽然翻着眼睛,脸上⽪⾁奇怪地 ![]() ![]() ![]() ![]() 沈瑄点遍了吴越王妃周⾝⽳道,将她提起,匆匆走出。来到岸边,找到一条船,将吴越王妃放在里面。他游泳过来时,已知湖中正有一股向南的 ![]() 季如绿⾼兴道:“沈公子,多亏你神机妙算,料理了这妖妇,可为天下人除害了。”沈瑄道:“我将她放走了。” 季如绿和周采薇都愣了。蒋灵骞却是意料之中:“你拂不过钱丹的面子,不肯杀他⺟亲。但将来,我们可就惨啦。”沈瑄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也明⽩留下王妃的 ![]() 他只道:“吴越王妃中了曼陀罗丹的毒,又被我点了⽳,三天內醒不过来,她向南边去了。我将季如蓝安置在鼋头渚一处隐秘的⽔边,你们快快离开这里,到北方去吧。”季如绿悒悒不乐:“曼陀罗丹不是你给如蓝吃的药?” 沈瑄道:“我⾝边不带毒药。情况紧急,只好用曼陀罗丹下毒了。”曼陀罗丹本是治疗哮 ![]() ![]() 周采薇道:“楼师兄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蒋灵骞道:“他驾着小船回来,只怕还有一会儿。”周采薇摇头摇,心想这次楼狄飞无功而返,定然不悦:“沈公子,你快快走吧,呆会儿我师兄回来,知道你放了吴越王妃,一定要与你为难。表妹,此地决不可久留,你快带着⻩涛去寻了妹妹,急速北上去吧。我留下来等楼师兄回来就走。” 大家草草掩埋了⻩云在和梅雪坪的尸⾝,一起出来。季如绿叹道:“但愿将来有机会,再回来安葬两位师伯。”⻩梅山庄依旧沉在寂静的夜⾊之中,劫后余生的人们解缆⽔边,匆匆道别。沈瑄细细把季如蓝的蔵⾝之处告诉了季如绿。季如绿记住了,又含泪向蒋灵骞拜别:“小师妹,下月你出阁之后,只怕我们再难会面了。”蒋灵骞默默不言。 季如绿和⻩涛向鼋头渚去了,沈瑄却和蒋灵骞划着小船,向太湖西岸去。已四更天了,斜月沉沉,烟波 ![]() 沈瑄忍不住道:“离儿,我一时心软,放走了吴越王妃…”蒋灵骞一笑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啊。把船摇到那边岸上去吧,我…我有话对你说。” 沈瑄依言把船泊在了岸边。此处离宜兴城不远,远远可见湖边几盏星星渔火,在北风中摇曳。将小船系在岸边一段树 ![]() 她慢慢伸出右臂,将袖子卷了起来。沈瑄不敢 ![]() 蒋灵骞道:“可能是吧。这只镯子是从小就套着的,取都取不下来,或许与我的⽗⺟有关。”沈瑄掐着指头道:“戊子年是吴越国宝正三年,也就是唐天成三年,今年已是晋天福八年…你今年十五,过了年,还有一个多月,就満十六岁了。”蒋灵骞点点头:“与我自己算的一样。”沈瑄道:“二月十二是百花的生⽇,你生得可巧。” 蒋灵骞不答,自己出了一会儿神,自言自语道:“来不及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沈瑄认出是那天在梅雪坪厅上她手里的那封。只听她缓缓道:“爷爷隐居十多年,从不与人来往。他竟然会拉下面子,托付被他赶出门的弟子帮他传递书信,我可万万没有想到。你,你看看这信吧。” 沈瑄迟疑片刻,就将信纸 ![]() 这些话都在意料情理之中,然而沈瑄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 ![]() 良久,他才平静道:“你是要赶回去完婚了,还有什么事来不及办呢?” “当初我与爷爷赌气,跑下山来,原打算趁结婚之前,自由自在在江湖上游 ![]() ![]() ![]() 沈瑄道:“是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完成岂不好?”蒋灵骞想了想道:“我将第一件事情告诉你,你也不必为这个刻意费心。倘若将来你有机缘替我完成,我将 ![]() ![]() ![]() ![]() ![]() ![]() ![]() 沈瑄再次后悔自己就这么放了吴越王妃,问道:“你那地图是在葫芦湾失却了?”“是啊,”蒋灵骞道,“那时我失去记忆,想不起有这回事。我到葫芦湾之前,地图还蔵在⾝上。想来或者是替我换⾐时,阿秀姐姐和璎璎收着了。要不就是落到了⽔里。”沈瑄道:“这个容易,我回去即刻替你找。” 蒋灵骞道:“嗯,那卷地图是画在羊⽪上的,⽔浸不坏。要紧东西还是找到得好。倘若落到什么人手里,谁知会有什么⿇烦?我恼恨钱世骏虚伪,但既然答应了他的东西,还是应当给他,反正我们拿着也是无益。将来你若找到了,也不必给我,设法 ![]() 沈瑄点了点头:“第二件呢?”蒋灵骞道:“这第二件事情可就难了,关系到这把清绝剑的来历。”她轻抚着那柄古朴雅致、寒气 ![]() ![]() ![]() “这两把剑削铁如泥,剑气冲霄。而且相传,如果双剑有两人配合使用,则剑芒此呼彼应,光夺⽇月,有所向披靡之势。后来,这双剑近⽔楼台地到了我们天台派手里。只是我出生时,不知何故,洗凡、清绝都不在天台派,江湖上也没人知道究竟落到何方,我也从没见过,直到去年冬天在庐山。” 沈瑄问道:“是被庐山派夺去了么?”蒋灵骞摇头摇道:“不是。说起来又是吴越王妃。那时我被她的手下追杀,一直逃到了庐山。跑了整整一天,终于被他们 ![]() 蒋灵骞看出他的意思,微笑道:“庐山的那个山⾕没有钟山那么凶险。但也是我运气好,那时积雪未融,后来我听山民们说,倘若我是舂天去,一定出不来了。”沈瑄道:“难道是锦绣⾕么?早听说庐山有这么一个山⾕,⾕中遍生瑞香,舂季花开之时,香气郁积,可令人长醉不醒,所以又叫‘睡⾕’。” 蒋灵骞道:“我那时累极了,先睡了大概有半⽇。到了正午, ![]() ![]() 蒋灵骞道:“我也是这般猜想。对着一堆⽩骨终究害怕,我就提了剑,设法找路出⾕。不料这锦绣⾕竟然是一个天然 ![]() 沈瑄奇道:“不知那⽩骨是谁?”蒋灵骞道:“无论他是什么人,总之我须得将他葬了。但我将来,恐怕不会有机会再上庐山。”沈瑄道:“你放心,我去替你还这个愿,到庐山锦绣⾕去为他收尸。”蒋灵骞忙道:“你不要去,那地方太凶险,万一 ![]() ![]() 蒋灵骞怔怔望了他一会儿,柔声道:“这第三件事情,以你我二人之力却是无法办到的,我也不想说了。我唯有这三个心愿难了,你竟然肯答应我其中两件,我已 ![]() ![]() 沈瑄茫然道:“为什么,你不要么?”蒋灵骞抱过那架琴,轻轻拨了几声:“不是我不要,但还是你带着它吧。有了这架琴,你将来终归会把那《五湖烟霞引》弹出来的。你…大哥,我要走了,将来也不会再见你。我的话讲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沈瑄心中无限凄苦,却只是淡淡道:“没有了。你将来听不到我弹琴,我再为你奏一曲吧。”他把墨额琴横在膝上,调了调弦,凉风乍起,湖面上 ![]() ![]() 蒋灵骞并不看他,只是茫然地望着湖面上映出的月影。听了一会儿,她戴上一顶斗笠,将长长的面纱垂下,然后转⾝向大道上走去。 沈瑄抬起头来,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渐渐融⼊天边的流云之中,却是连头也不曾回一下。湖影霜天,晓风残月,远远的村落里传来一两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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