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小说网提供心腹最快更新完整版阅读 |
![]() |
|
武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心腹 作者:肖仁福 | 书号:39401 时间:2017/9/6 字数:19547 |
上一章 章七第 下一章 ( → ) | |
七 第二天杨登科陪杨前进去了城西出派所,钟鼎文立即给舒老板打了电话,要他过来看保安。没几分钟舒老板就过来了,见了杨前进,很是満意,对钟鼎文千恩万谢,说给他找了个这么⾼大英俊的年轻人,以后红杏山庄绝对不会出昨晚那样的事了。 从城西出派所出来后,杨登科准备回单位去看看。杨前进的工作有了着落,杨登科 ![]() ![]() 刚进农业局大门, ![]() 为这事,蔡科长曾装模作样给杨登科写过条子,跟农校马校长将双簧唱得有声有⾊,现在杨登科旧事重提,他当然不好不关心一下,问道:“有着落没有?”杨登科说:“着落是有了,但哪找得到农校那样的好地方?”蔡科长说:“那又是什么地方?”杨登科说:“红杏山庄。”蔡科长说:“红杏山庄?工资还算⾼吧?”杨登科说:“不⾼,才七百元一月。”蔡科长说:“七百元一月?不低嘛,相当于我们这些家国⼲部了。” 杨登科嘿嘿笑了两声,望着蔡科长,不再说什么。蔡科长这才意识到杨登科是有意要把这事说给他听的,意思是没马校长和你蔡科长,他杨登科也能把事办成,而且办得还要漂亮一些。蔡科长脸上红了红,讪地走开了。 望着蔡科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杨登科扬手打了一个响指,朝司机班走去。 司机班这时就老郭一人,胡国⼲和刁大义他们都不在。老郭说:“杨科你去哪里了,刚才康局长还打电话来找你。”杨登科眼前一阵晕眩,有一种大脑供⾎不⾜的 ![]() 老郭见不得杨登科这个熊样,说:“康局长打电话找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长市 长省打电话找你。”杨登科这才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老郭你是 ![]() 老郭不愧为老郭,究竟在局里呆了三十多年了,立即在杨登科话里听出了一点意思,说:“你给导领下了药啦?”杨登科说:“说得这么难听⼲什么?这可是对导领的大不敬,传到导领耳朵里,多么不好?”老郭说:“哟,还教育起老前辈来了。老实 ![]() ![]() 老郭指着杨登科的鼻子,笑道:“这就叫做贼心虚。好好好,不 ![]() 杨登科双手作揖, ![]() ![]() 这话旁人听去平淡,杨登科就懂得老郭是给他掏心窝子。他们都曾是陈老板的人,陈老板下去后,杨登科自不必说,老郭的处境也大不如从前了,连那个名义上的车队队长的头衔都给抹掉了。所以听出杨登科正在康局长那里活动,老郭也是非常理解他的。人在单位,出人头地不容易,但至少也要做得起人,连人都做不起了,卵都要短三寸啊。 杨登科当然没心思跟老郭抒情,他心里系着康局长的电话,迫不及待地问老郭道:“康局长没说什么吧?”老郭说:“没说什么。”杨登科说:“那他在哪里打的电话?”老郭说:“导领打个电话来,我怎么好问人家在哪里打的电话?你不记得机关里有一句这样口头禅:可问天可问地,不可问导领在哪里。” 杨登科知道自己这是太过心切,说:“那也是。”心想既然康局长打电话找自己,何不给他回个电话?拿起话筒,才意识到并不记得康局长的号码。也是一心不能二用,过去全心全意绕着陈局长转,跟别的导领的 ![]() 也许康局长还在办公楼里,杨登科⼲脆出门,进了电梯。 局长室的门却是关着的。杨登科在门边站了一会,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才恍然想起刚才在司机班里时,就没见到给康局长开车的胡国⼲,那么康局长肯定不会还在局里了。杨登科敲敲自己的脑袋,自骂道,人弱智的时候,连常识 ![]() 没有接到的康局长的电话仿佛一只无形的钓饵,在杨登科眼前晃来晃去的,使得他口⼲⾆燥,焦渴难忍,却怎么也够不着。 回到司机班,老郭已经走了,杨登科 ![]() 一直等到下班,康局长还是没回来。杨登科只好出了司机班。一打听,才知道康局长出差去了。也不知去哪里出差,什么时候能回来。机关里有些规矩,不一定要成文,但大家都能自觉遵守,默契得很。比如这出差的事就是如此,一般⼲部职工出差得科长主任同意,科长主任出差得分管副局长同意,副局长出差得局长亲自同意,局长是一把手,在单位里是至⾼无上的,他要出差,自然用不着任何人来同意,出门之前能跟局里人说声他要出差,已经算是非常主民了,至于要到哪里去,去多久,做部下的谁都不会放半个 ![]() 杨登科后悔得要死,早知如此,从城西出派所出来时就该打个的或坐个出租摩托,能早点回到局里,康局长也许还没走。 杨登科的心就悬在了那里。几天来食不甘睡不稳,心里像是猫抓着一样。⽩天在司机班里,注意力全在窗边的电话机上。只要电话铃一响,他就以为是康局长打来的,比任何人都反应快,一个鲤鱼打 ![]() ![]() 回到家里也死死守在电话机旁,仿佛电话机会忽然长了翅膀飞走似的。聂小菊和杨聂说话大声了点,他就发脾气,生怕来了电话听不到。电视也没心思看了,周末杨聂要看体育节目,声音稍稍⾼了点,他就黑着一张脸,过去把音量调小,吓得杨聂再不敢看电视,跑到自己房里看卡通书去了。夜里睡下了,手机也是开着的,就放在枕边。半夜突然惊醒,像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那样,第一个动作就是猛地将手伸到枕边,像抓手 ![]() 然而自始至终,杨登科也没接到过康局长的电话。有时杨登科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大着胆子去拨康局长的手机。号子拨完后,他又犹豫起来,既希望拨通,好听到康局长那动听的声音,又非常害怕拨通,担心康局长一不⾼兴,坏了大事。幸好打了两次都没通,这样杨登科没什么想法了,一门心思等待康局长打电话给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康局长终于出差回来了。那一阵杨登科正坐在司机班里盯着电话机出神,忽听有小车进了农业局,他耳朵一支,就听出是那部红旗牌小车了。杨登科真是喜出望外,腾地一立⾝子,提腿就往外跑,竟将 ![]() 杨登科没听错,正是那部红旗车。 却没看见康局长,杨登科大失所望。走近刚下车的胡国⼲,问康局长在哪里,胡国⼲斜他一眼,揶揄道:“你是长市还是记书?康局长在哪里你也要关心?你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就行了。”杨登科也不生气,低声下气道:“你小气什么?康局长是你的局长,同时也是我们全局⼲部职工的局长,他天天由你关心着,我们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胡国⼲斜杨登科一眼,然后摇着手上红旗车的钥匙,神气活现道:“想关心康局长还不容易得很?你把这车的钥匙拿去就行了?”杨登科说:“国⼲老弟,你这不是挖苦我么?现在我想开开破面包都开不着,哪敢有这等奢望?” 杨登科的话大概让胡国⼲起了同情心,他这才缓下语气,说:“告诉你吧,康局长今天不回局里了,有事明天再找他,估计明天他会在局里上班的。” 杨登科没法,只好走开了。 胡国⼲没有估计错,第二天康局长坐着他的红旗进了农业局后,还真没离开过局里。而且让胡国⼲到司机班里把杨登科叫到了局长室。杨登科又惊又喜,生怕胡国⼲是跟自己开的玩笑,说:“国⼲你没谎报军情吧?”胡国⼲不耐烦了,说:“你这人也真是的,我什么不可以谎报,偏偏谎报导领找你?” 杨登科琢磨着也是的,谁吃了豹子胆,敢拿导领来开心?于是脸上堆了笑,连声谢过胡国⼲,出了司机班,脚底生风,往楼上直窜。 这天康局长看来还清闲,杨登科走进局长室时,他正手握⽑笔,在旧报纸上笔走龙蛇。那字确实不好恭维,但杨登科为了开上单位的车子,还是小声赞扬了两句。康局长无意于杨登科廉价的吹捧,放下笔,然后将写了字的报纸 ![]() 杨登科听话地过去关了门。心里暗自⾼兴,这事看来成了。 可转过⾝时,却见康局长的脸拉长了,无头无尾冒出一句:“杨登科你要⼲什么?”杨登科望着康局长,一时没能弄明⽩这话的确切含义。康局长不再多说别的什么,从 ![]() 正是那个大信封。 杨登科像从没见过这个大信封似的,顿时就傻了。半天才觉得脑袋里嗡嗡 ![]() ![]() 见杨登科没有反应,康局长又提⾼了声音道:“快给我拿走。” 杨登科这才一个 ![]() 杨登科还不甘心,以为康局长这是要当廉政建设的楷模,故意做秀给他瞧的。如今有些手中掌点权力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做秀,他们总是正话反说,或者言在此而意在彼,如果仅仅从字面去理解他们做出来的秀,往往不得要领,甚至适得其反。好在常在权力跟前晃动的人悟 ![]() 不想杨登科这句话一出口,康局长脸都紫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像是 ![]() ![]() ![]() ![]() ![]() 杨登科吓得往后直退,又结结巴巴分辩道:“我可是在报上看到的。”康局长说:“报上也是放 ![]() ![]() 杨登科再也不敢吱声了,一把抓过桌上那个大信封,往怀里一塞,落荒而逃。康局长不收自己的钱也就罢了,他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说得过去,可他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呢?是疾恶如仇?是痛心疾首?是怕手中钞票多了咬手?好像都不是。现在是金钱社会,不可能有太多的人会对钞票怀有那么大的敌意。何况康局长也不是没收过局里人的钱。比如办公室主任吴卫东和政工科蔡科长,杨登科就听人私下说过,陈局长下去后,他们除了市工作组进驻农业局时对陈局长落井下石外,同时还给康局长送过大钱,康局长并没将钱退给他们,而是让他们保住了原来的位置。杨登科不知道自己犯了康局长什么大忌,百思不得其解。 来到楼下,杨登科不敢回司机班,直接出了农业局。他知道此时自己这个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样子,一定不怎么中看。 一时不知往何处去才好。回家吧,还没到下班时间,家里空空 ![]() ![]() ![]() ![]() 想自己一个小人物,别的大事难事做不来还情有可原,可拿着现成的钱都送不出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不中用的东西么? 这么自责着,杨登科不觉上了一座天桥。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望向远处空旷的街口,天边彩云如锦。杨登科抚栏而立,仰天长叹了一声。良久低首,发觉自己已是泪眼婆娑。 最后杨登科还是悄悄抹去脸上泪⽔,离开了天桥。他还下不了从天桥上栽下去的决心。 ![]() 狠了狠心,杨登科真抬腿进了医院。 然而猴子老婆已经不在医院。医生说已出院好久了,是钱不够无奈出院的,其实肠癌只要手术动得及时,病人是完全可以康复的,耽误了就会坏事。 杨登科默默离开了医院。如果猴子老婆确是因为借不到钱误了 ![]() 第二天杨登科跑到侯家村,猴子家竟然空无一人。向邻居一问,才知猴子老婆一个星期前已经病故,猴子把老婆尸体一埋,就跟村里人进了城,向种子公司讨要法院判给村里的赔款去了,如果种子公司不给,他们就到人大和府政去访上。 中年丧 ![]() 离开侯家村时,杨登科曾动过把那八千元留下,托邻居转 ![]() 从侯家村回来后,杨登科觉得将八千元留在手头已经意义不大,立即找到钟鼎文,还那三千元给他。开始钟鼎文怎么也不肯接收,杨登科竟然怒不可遏了,鼓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像是要和钟鼎文⼲架似的。钟鼎文不知杨登科在哪里吃了火药,只好接了那钱。 另外五千元,杨登科晚上给了聂小菊。其实聂小菊昨晚就意识到了事情的结局,因为一个晚上杨登科都没说一句话,脸⾊ ![]() ![]() 杨登科大病了一场。 夜里聂小菊并没察觉杨登科有什么异常,第二天早上她安排杨聂吃过早餐,打发他背着书包出了门,自己也准备动⾝了,才发现并没有睡懒觉习惯的杨登科还一动不动躺在 ![]() ![]() 杨登科卧 ![]() 后来还是老郭几天没见杨登科的影子,觉得有些不对头,打电话到九中,才在聂小菊的哭诉里知道杨登科病得不轻。 老郭特意跑到九中来看望了杨登科一回。老郭不愧是老郭,不用把脉,不用问病情,只在杨登科的脸上瞥了一眼,便知道了他的病因何在。 老郭还特意把聂小菊和旁边的校医支开,和杨登科单独呆了一会儿。他望望面⻩肌瘦的杨登科,说:“你给康局长送钱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说实话,是不是被他退了回来?”杨登科那半开半合的眼睛就张大了,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老郭说:“我掐指头掐的。” 杨登科当然不相信老郭这么能掐,他又没学过 ![]() ![]() ![]() 杨登科觉得老郭说的有道理,说:“以前怎么从没见你掐过指头?”老郭笑道:“说掐指头当然是假,但说推测却是真的。想想看,如果康局长没把钱退给你,你会一病不起吗?”杨登科说:“你错了。我没给康局长送过钱,他又怎么退钱给我?” 话都说得这么露了,杨登科还这么蔵着掖着的,老郭不免有些生气,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相信我,那我没法了。”站起⾝,做出要走的样子。杨登科急了,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拉住老郭,央求道:“老郭你别生气,只要你给我做主,我什么都说。” 然后把给康局长送钱的前后经过,一古脑都倒了出来。 听完杨登科的 ![]() ![]() 杨登科哪有心思跟老郭闲扯这无聊的话题?也不愿深想,极不耐烦地摇了头摇。老郭也不在意,说:“那是让人往里钻的。”杨登科不觉得老郭这个见解有多⾼明,说:“要是有人不肯往里钻呢,你又拿他怎么办?”老郭说:“那你就得反省一下,看是哪个环节搞错了。”杨登科甚觉不解,说:“送钱不简单得很么?错得到哪里去?” 老郭停顿片刻,悠悠说道:“你还没开悟,我⼲脆跟你直说了吧,康局长 ![]() ![]() 这让杨登科吃惊不小,瞪大眼睛道:“那不是报纸上说的么?⽩纸黑字,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然我也不知道他是那天的生⽇。”老郭说:“报纸上的东西你也相信?如今的报纸除了⽇期有可能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 杨登科还是不明⽩这是怎么回事,说:“吴卫东不是那篇文章的撰稿人之一么?他是办公室主任,他宁肯把自己爹妈的生⽇弄错,也不可能把康局长的生⽇弄错呀。我很清楚地记得文章里还有一句这样的话,说康局长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懂点地方史料的人都知道,1949年12月22⽇对于我们贵都市来说,的的确确还是旧社会。”老郭说:“我知道文章里有这句话,那篇文章司机班的人都拜读过,刁大义和小钱他们都差点能背下来了。那还是你电大毕业前三个月发生的事,为此吴卫东差点就要做不成那个办公室主任了。” 接着老郭给杨登科说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面说过,市里工作组进驻农业局后,吴卫东见陈局长大势已去,就主动跑到工作组那里去举报陈局长。康局长上台后,本来视吴卫东为陈局长的人,曾动过挪开他的念头,后来考虑他举报陈局长有功,就将他留下来试一阵再说。吴卫东为了讨好康局长,坐稳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特意写了那篇马 ![]() 原来问题就出在康局长的出生年月⽇上。据说省委组织部从去年下半年起,就着手考察各地市下届班子,贵都市下面各县区导领和市直各单位的头头早就开始活动了。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据说省委组织部为使⼲队部伍年轻化,做了一个没成文的內部规定,就是全省各地市下届班子一般不再考虑五十年代以前出生的⼲部。 康局长是通过內线了解到这个不成文的规定的。他知道现在的事情,不成文的规定往往比成了文的规定还要管用,而他最近三年的档案年龄是1949年12月22⽇,恰好在省委组织部內部规定的年龄界限之外。这个档案年龄还是康局长三年前托关系找安公部门改过来的,他原来的生⽇是1949年11月22⽇。这样改的理由是过去⼲部年龄往往填的旧历生⽇,现在兴算 ![]() 康局长难免有些 ![]() ![]() ![]() 岂料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吴卫东和记者在报纸上联名发了一篇文章,说什么康局长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还附了康局长的简介,里面的出生⽇是吴卫东从局里上年的⼲部年报表上抄下来的。康局长只差点没心肌梗塞了,找来吴卫东,破着嗓子臭骂了他一顿,扬言要撤了他的职。只是考虑吴卫东是好心人做了错事,当初举报陈局长功不可没,不久前又给他儿子汇去了八千元,最后还是放了他一马。 这件事闹得农业局无人不晓,惟独杨登科一无所知。当时他正躲在电大宿舍里,为毕业试考进行紧张复习,与外界是绝缘的。所以才导致他12月21⽇晚懵懵懂懂跑到康局长家里去贺生,竟然触到了康局长的敏 ![]() 听老郭说出此中原委,杨登科不觉出了一⾝猛汗。他本以为拿钱可买一切,才把东拼西挪聚拢来的八千元送到了康局长家里,不想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公案。却也觉得康局长退钱回来,并大发雷霆,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怪只怪自己在一个错误的时候,以一个错误的借口,错误地把八千元送到了康局长家里。 杨登科后悔不已,望着天花板,说:“惹恼了康局长,看来我在农业局再也没有立⾝之地了。”老郭说:“这事要说也怪不得你,不知者无罪嘛。”杨登科说:“康局长不是你老郭,恐怕不会这么想。”老郭说:“你别管他怎么想,也犯不着这样消沉。”杨登科说:“有什么办法呢,命该如此啊。”老郭说:“你也相信起命来了?命这个东西可是说不清的。” ![]() 老郭摇头摇,说:“登科,我看你満脑子只有一个钱字。你是不是除了这个钱字,别的字都不认得?就为了认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钱字,你也用不着到电大去脫产学习两年哪。” 说得杨登科不好意思地讪笑起来,说:“钱字虽然简单,要真正把它学通学透,我看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老郭苦口婆心道:“但光学钱字,别的都不学点,这辈子我看你也不可能有多大出息。跟你说吧,有时候钱办不到的事情,偏偏别的东西还能办到。你就不可以打开思路,想点别的窍门?要知道,导领除了需要钱之外,也许还需要些别的什么。” 杨登科在老郭的话里听出了些意思,说:“那导领还需要别的什么?” 老郭已经起⾝,说:“你安心养病吧,病好了再给我打电话。”杨登科的胃口被吊了起来,说:“你还没回答我呢。”老郭说:“这是天机,不可 ![]() 也许是出了一⾝猛汗,也许是老郭留下了一线希望,杨登科的病顿时好了一大半,晚上还下 ![]() 第二天上午,杨登科便熬不住打了老郭的手机,说自己的病已经全好了。老郭说:“好得这么快?吃了谁的灵丹妙药?”杨登科说:“吃了你的灵丹妙药呀。”老郭笑道:“原来是心病终需心药医啊。”又说:“那好吧,下午我开车去接你。”杨登科说:“下午康局长不上班,在家等着我俩?”老郭说:“今天是星期天,你不是生病生糊涂了吧?”杨登科才想起这天确是星期天,生病把时间观念也生没了。 老郭没有食言,下午果然开着那台奥迪进了九中。 上车后,杨登科还是有些不放心,说:“导领不是这里视察,就是那里检查,今天尽管是星期天,康局长就一定呆在家里?”老郭说:“他不在家里,我约你出来谈情说 ![]() 快出九中时,老郭问杨登科想不想摸摸方向盘。杨登科当然有这个愿望。他是这台车的第一任驾驶员,又朝夕相处了好几年,能没有 ![]() 小车融⼊车流后,老郭却没往康局长家方向开,奔市中心而去。杨登科问:“这是上哪儿?”老郭说:“给康局长买礼物呀。”杨登科说:“买烟酒还是金银首饰?”老郭说:“你说呢?”杨登科没说买什么,却说:“你也没 ![]() 说着话,老郭把车停在了街旁。下了车,杨登科抬头四顾,也没见周围有卖烟酒和首饰的店子,旁边只有一家文具店,便生了疑惑,说:“到这个地方来⼲什么?没走错地方吧?”老郭说:“还早得很,先看看再说。”进了文具店。 杨登科只好跟进去。他百思不得其解,康局长又不是小孩子,总不可能给他送个笔记本文具盒什么的吧?何况康局长的儿子也已上了大学,不可能要你的文具。 杨登科正纳闷着,老郭在柜台前站住了,把服务员叫过来,指着货柜说:“那是不是徽纸?拿过来看看。”服务员立即小跑过来,从货架上端出一刀徽纸,搁到了柜台上。杨登科附在老郭耳边说:“要给康局长送徽纸?这值几个钱?” 老郭没理杨登科,用手指在徽纸上抚抚,然后捏了一张,眯了眼,对着亮处瞧瞧,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刀徽纸我要了。”又问服务员:“还有徽砚徽笔和徽墨么?”服务员连说几个有字,又拿出笔墨和砚台来。这样跟徽纸加在一起,文房四宝就齐了。一问价钱,并不贵,杨登科忙掏了钱,递给服务员。然后提了笔墨砚台,紧走几步,追上已抱着徽纸出了店门的老郭,不満道:“给导领送礼,送得这么便宜,出得了手么?”老郭说:“我们这不是送礼,是去给导领送文化。”杨登科说:“导领还缺这点文化?” 将文房四宝放进小车尾箱里,两人重新上了车,向康局长家方向进发。杨登科还在一旁嗦:“如今物资那么丰富,万千的好东西你不买,偏偏拿这并不值两个钱的所谓文房四宝去送康局长,他不把我俩轰出门,我不姓杨,跟你姓郭得了。”老郭说:“谁要你姓郭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姓了郭,郭家人就跟着你沾光了?” 杨登科一时无语了。老郭眼望前方,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说:“这送钱送物嘛,说得好听点,叫做联络 ![]() 杨登科似乎明⽩了老郭的意思,说:“你是说文房四宝正是康局长所好?”老郭说:“你并不傻嘛。你想想,康局长呆在那样的位置上,集单位财权人事权于一⾝,送钱的人还少得了吗?你送钱的时候就是没触到他的敏 ![]() 老郭的话也不无道理,杨登科说:“那你怎么就知道康局长不需要别的,单单需要这纸砚笔墨呢?你不是把四样东西当文物去哄导领吧?”老郭笑道:“导领是那么好哄的么?你把导领也想象得太弱智了点。你到局长室去得少,这一段时间,康局长一有空就摊开旧报纸练⽑笔字,办公室准备拿到废品店去换茶叶钱的旧报纸都被他要去练字了,害得大家天天喝⽩开⽔,没几分钟就要往厕所里来一次百米冲刺。” 说得杨登科咧开了嘴巴,说:“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点。”忽然记起那次被康局长叫去局长室时,也见康局长正在写字,只是当时杨登科并没往心上去,更不会想起要去给康局长送纸砚笔墨。杨登科觉得老郭真是有心人,比自己开窍。只是还有些担心,说:“他大概是无聊了,借此打发时光吧,并不是有意要练字。我看他那字实在不怎么样。”老郭说:“要是他的字已经怎么样了,那他还练它⼲什么?”杨登科说:“其实当导领的只要有导领才能,字写得不怎么样是无伤大雅的,孔子不嫌字丑嘛。” 车前有人横街,老郭揿揿喇叭,减速缓行,嘴上依然没停:“差矣,如今的导领,尤其是到了一定级别的导领,所谓的导领才能低点,什么关系也没有。”杨登科说:“何以见得?”老郭说:“你在局里呆了十多年了,知道导领要做的也就三件事:坐车喝酒做报告。车子有司机开,导领只要 ![]() 说到这里,只见前面亮了红灯,老郭赶紧踩住刹车,继续道:“当导领的经常要出去视察检查,要题的字题的词太多。就是不出去,这大厦落成,那门店开业,要你赐个墨宝什么的,也在所难免。所以说导领的字写得好与坏,与一个地方经济文化大业的关系太大了。你想导领若写不出一手好字,促进不了当地经济文化事业,又怎么说得过去呢?” 老郭大发宏论时,杨登科一直不大吱声,只谦虚地竖了耳朵听着。这阵老郭可能是说得嗓子发 ![]() ![]() 趁前方的红灯换成绿灯,老郭松了刹车,车子往前飙去。一边反驳杨登科道:“你这是妇人之见。人无近虑,必有远忧啊。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各地市下届班子,贵都是个农业大市,作为农业局局长,只要不像陈局长一样出现什么意外,康局长进班子还是有可能 ![]() 老郭说得头头是道,杨登科却还是有些不踏实,说:“康局长要练字,难道就你老郭才会去给他送纸笔送砚墨,其他人却没想到这一点?”老郭说:“其他人都跟你一样,都只想着给导领送大钱大礼,哪个会想到去送这些东西?就是想到了,也觉得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不好意思出手。”杨登科说:“要是这些东西康局长自己已经买了呢?” 老郭一脸的不屑,说:“登科啊,不是我说得直,你是在机关里⽩呆了。你还不知道这人就是怪,到了一定的位置,有些事情常人能做,当导领的就是做不来。当了导领,吃喝拉撒睡,没一样用得着自己 ![]() 杨登科终于似有所悟,说:“我知道了,导领坐车并不仅仅是以车当步,而是一种⾝分的象征,一旦不坐在车上,而是走在街上,他就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竟混同于普通老百姓,有辱斯文,不成体统。所以那些天天坐在小车里的导领,有一天忽然恢复了走路的功能,自己亲自在街上走来走去了,不用问,他肯定已经从台上下来了。” 老郭将小车开进一条岔道,说:“登科算来还是个明⽩人。还有导领当大了当久了,无论⼲什么都有人买单,不需要自己亲自花钱,慢慢就连钱也不会用了。机关里不是流行三闲的说法么?”杨登科说:“我倒没听过,哪三闲?”老郭说:“ ![]() ![]() ![]() ![]() 说得杨登科忍俊不 ![]() ![]() 老郭不愧是农业局的老司机,跟导领打的 ![]() 倘若真如老郭所言,那此行一定会马到成功了。杨登科也就充満了信心,恨不得捧过老郭那张満是皱纹的脸,亲切地啃上一口。 不觉得就到了康局长家楼下。下了车,打开小车尾箱,杨登科抱了那刀徽纸,老郭将笔墨砚台提到手上,两人一齐进了楼道。瞧瞧怀里的徽纸,不知怎么的,杨登科猛然间想起贵都乡下一样旧俗,忍不住窃笑起来。老郭不知何故,掉头道:“你笑什么?”杨登科说:“我们不是到这里来吊丧的吧?” 原来贵都乡下死了人,要烧不少的纸钱,免得死者在那边受穷,因此前往吊丧的人都会按规矩送上一两刀纸。老郭自然也是知道乡下的风俗的,说:“你总往歪处想。这是上好的写字画画用的徽纸,又不是凿纸钱用的土纸。”顺便把杨登科手上的徽纸要过来,夹到腋下,说:“你心不诚,会坏事的,还是我来替你递东西给康局长吧。” 在康局长门上敲了几下,康夫人过来给两位开了门。换上拖鞋,迈进屋子,果然康局长正在书房里用功,沙发和地板上到处是写过⽑笔字的报纸,満书房弥漫着墨香。见了杨登科和老郭,康局长放下手中⽑笔,扒开沙发上的报纸给他们让座。老郭把手中的纸砚笔墨一样样放在矮几上,说:“登科听说老板近来 ![]() 杨登科掉头看了看老郭,觉得他真有意思,什么话到了他嘴里就加了砝码,变得好听三分。老郭的用意也是很明显的,他是要在康局长面前抬⾼杨登科。杨登科对老郭又是 ![]() ![]() 康局长瞧了瞧几上的纸砚笔墨,转⾝拍拍杨登科的肩膀,说:“登科,难得你这份好意。现在大会小会反复強调要加強廉政建设,特别是导领⼲部要做廉政的表率,今天你如果送金送银,我还不敢要呢,这文房四宝显得有文化有品味,我就笑纳了。” 杨登科心里明⽩,康局长这话听去平常,却暗中点到了那次退钱的事,同时也显得他不收金钱,只收纸砚笔墨的⾼雅。杨登科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说:“我也不懂书法,只觉得徽产的纸砚笔墨应该比废报纸旧笔墨好用些。” 康局长拿过几上的徽笔,放手上把玩着,说:“这是肯定的。”接着又拿笔管在徽纸上轻敲了两下,说:“有了这些宝贝,用不着拿那老掉⽑的旧笔在又 ![]() ![]() ![]() 老郭也看了一会儿康局长写在报纸上的字,然后给杨登科使了个眼⾊。杨登科于是拿了砚台,跑到厨房里盛了⽔,开始拿了徽墨在上面磨起来。老郭那边已在桌上摊开徽纸,对康局长说道:“登科这徽纸到底好不好,不能光凭他嘴上说了算,老板还是请您当场检验检验吧。”康局长说:“行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我这就试试看。” 说着,康局长便来到桌旁,拿起徽笔,蘸了杨登科刚磨好的徽墨,在老郭摊开的徽纸上运作起来。杨登科和老郭不敢分心,瞪大眼睛望着康局长手下的笔尖。康局长在徽纸上落下“宠辱不惊”四个字之后,便停顿下来,望着自己的作品,先是摇头摇,然后又点点头,仿佛对自己的字还有几分満意,说:“看来徽产的纸砚笔墨就是不同一般啊。” 老郭不失时机地鼓起掌来,还说康老板真是神来之笔。老郭大概是觉得拍马 ![]() ![]() ![]() ![]() ![]() 见杨登科走了神,老郭忙用膝盖在他的 ![]() ![]()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好个宠辱不惊,好个去留无意!不知怎么的,当了官掌了权的人都喜 ![]() 杨登科见康局长写下那两句话,不免生了联想,竟然又走了神。老郭却比他老成多了,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康局长的字上面,瞅准时机就要夸耀两句。康局长却总是故作谦虚地头摇道:“真是辱没了登科带来的纸砚笔墨,孤芳自赏尚可,拿去示人就是出丑了。” 杨登科害怕老郭再用膝盖顶 ![]() 说笑着,老郭又摊开一张徽纸,请康局长再来一幅。康局长说:“你们别想着看我的笑话了。”再不肯拿笔。老郭又劝了一阵,康局长还是不从。 杨登科这时也变得聪明起来,灵机一动,忽想起当导领的写得最多的四个字,说:“老板,我说四个字,你肯定会写得非常到位非常出众的。” 康局长也不知杨登科要说的是哪四个字,心下却生了好奇,说:“什么字?你那么敢肯定?”杨登科说:“你先答应我,我说出来,你得写给我和老郭见识见识。”老郭也说:“老板你就答应登科好了,不就是四个字吗?写起来还不容易?” 康局长经不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只好先答应下来。老郭就催杨登科:“老板都同意了,是四个什么字,你还不张开你的金口⽟牙?” 杨登科不慌不忙道:“同意。” 两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并没听明⽩杨登科的意思,四只眼睛愣愣地望着杨登科。 杨登科意识到他们误会了这两个字,心想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只好补充道:“同意!同意提拔同意拨款同意研究同意上报同意发文的同意。” 康局长这才会心一笑,指指杨登科,说:“就你出得了这样的鬼点子。”老郭也明⽩过来,觉得杨登科这个建议简直是绝了。说:“那另外两个字呢?” 杨登科朗声道:“已阅。” 老郭说声“妙!”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心。又低了头,反复将“同意已阅”四个字念叼了好几遍,心想当导领的,别的字也许难得写上几回,这四个字哪天不要写上三遍五遍的?有道是 ![]() 这么想着,老郭回头对康局长说:“老板你可不能反悔哟,刚才你是亲口答应了的。” 康局长也将这四个字默念了数遍,念得他额角放光,双眼发绿,手心也 ![]() ![]() ![]() 康局长又假意推却了一阵。这时老郭已将桌上的徽纸铺得平平整整,杨登科则把刚才康局长用过的徽笔重新塞回到他手里,单等他大笔一挥了。康局长相反不急不躁了,定定神,往肺腑里深深 ![]() 这次康局长果然有如神助,将这四个字写得形神备至,妙不可言,比他先前写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要強多少就有多少。 康局长看来对这四个字也很満意,写完之后,意犹未尽,又微笑着反复端详了半晌,脸上不由得泛出奋兴的晕红,像是刚下完蛋的红脸⺟ ![]() ![]() 这回杨登科和老郭鼓掌时,可是发自內心的,没有丝毫拍马逢 ![]() 导领舒服了,杨登科和老郭的目的就达到了,起⾝准备离去。康局长満面舂风地送他们到门口。两人低了头正在换鞋,康局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吴卫东那个办公室主任也不知怎么当的,昨天才告诉我,局里的面包车还锁在车库里,我还以为早处理掉了呢。登科你先开开这部面包车吧,回头我给吴卫东打声招呼。” 杨登科那只正在系鞋带的手就僵住了,用劲嗯了一声。 出门后,杨登科的步子就⾼远起来,一脚踩住那 ![]() ![]() 这时老郭已转⾝往楼下矮下去。而杨登科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还盯在他那微秃的脑袋上,仿佛绿头苍蝇似的。走在前头的老郭也许 ![]() 杨登科也不作答,又嘿嘿一笑,目光依然不肯放过老郭。老郭就站住不动了,伸手在杨登科眼前晃晃,说:“你到底犯什么傻?”杨登科眼⽪都不眨一下,目光还是直直的。老郭暗吃一惊,后退一步,说:“登科今天你不是起得太早,碰着什么鬼了吧?” 半天,杨登科的眼珠子才动了动,无头无尾冒出一句:“我得把你的面目看清楚了,好找人铸一个铜像,放家里好好供着,每天给你上香磕头。”说着还做了个合掌作揖的动作。 老郭也是气不过,骂道:“去你妈的!” wwW.wuWxs.cC |
上一章 心腹 下一章 ( → ) |
武王小说网提供肖仁福最新小说心腹无删章节无删减全文阅读,心腹是肖仁福编写的一部情节文笔俱佳的作品,值得网友完整版阅读,武王小说网最值得网友收藏的无删减小说阅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