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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新与旧 作者:沈从文 | 书号:43713 时间:2017/11/11 字数:6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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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本市第×中学的史地教员。 得到一个信,她就哭了。几天来她非常想哭。每月同样的,一到了初十,人便不大⾼兴,既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生活仍然是习惯上的几种:到第三教室去上国语,到西城去赴会,到师大去看老同学…一切照常,却特别容易生气,容易倦,容易哭。没有人知道她这个脾气。但她要谁知道呢?密司周,密司凌,或者——全没用处。什么人也不曾得罪她。她没有冤屈,也无须乎要谁体恤或关照。 她把那个来信念着: …我想死了,这世界我实在没有用处。 …我不同她们玩,又不同他们说,无一个人知道我。 …天气很好。有时冷,有时热,大家都忙。我太闲了。 …我常常想男子都是蠢东西。 信无意思。情 ![]() ![]() ![]() ![]() 这时节她若写信给谁,也就必然那样说的。她不明⽩她需要什么,缺少什么。一种固定的工作,一些属于人情通常的过往,一些琐事的消磨,都 ![]() ![]() ![]() ![]() 同事极多,许多人在她面前都红过脸。许多人因为她一到这学校,成为另一人了。这些事,她看得很明⽩。一个年龄过了二十岁的女人,平时既⾝心健康,获过完全教育的机会,那慧心柔情,在其他事业即无所表现,关于检察男子的心的方向,是照例秉赋着一种特殊本能的。天赋的静柔的气质,更具有对男 ![]() ![]() 许多人都在那里做诗写小说,想 ![]() ![]() ![]() ![]() 面前男子一群,微温,多礼貌,整洁,这些东西全是与热情离远的东西。在他们方以为可以胜利奏凯的行为,客气的行径呀,委婉的雅致的书信呀,略带自夸的献媚呀,凡是用在社 ![]() 时已深秋天气。凡把舂天同夏天虚度的一切人,幸福的梦,生活锐变的希望,近于荒唐的设计,完全秋天一般衰落了。一切在夏天还缺少勇敢的心,想在她心上培下 ![]() 她老是在一种荒唐的幻想上驰骋,却从没有把自己生活放在一种具体的梦想上面,也没有把梦想放在一种现实的 ![]() ![]() ![]() 这时,她哭着。她觉得烦恼。她不能睡。她不愿找人谈话。 只有跑出去,预备一个人到一个可以独自坐下无人纠 ![]() ![]() 到了路上,许多生学见了她,都向她敬礼。她以为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应当卤莽,应当有一颗心在习惯的 ![]() ![]() 见一个生学对她行礼,她就想,又是一个伪君子, ![]() ![]() 她到大街上去,秋天的街,各处所见全是瓜⽪,一种吃剩了的残余,一种渣滓,她 ![]() 到×××去玩,玩了一阵。看人。看树。看得秋独先的辞枝病叶,在平地上被风所刮,碎步跑去的情形。她又去看鱼,鱼也憔悴了,不知为什么。游人全是绅士。真的绅士则古貌盎然,携 ![]() 她又见到一些兵士,来到此地的兵士,也全是规矩到异常可笑,全不与一般人概念中的兵士德 ![]() 后来走到温室中去。一些花,从温室中培养成功的,没有強烈的香,也缺少刺目的⾊,等于那普遍流行的 ![]() ![]() ![]() ![]() ![]() ![]() ![]() 仿佛没有其他办法比尽这人来犯侵自己威胁自己一阵更好。 一种荒唐的想象在眼前开展。她觉得她需要那一个军人。 她愿意被人欺骗,愿意被弃,愿意被躏蹂,只要这人是有胆气的人。别人叩头请求还不许可的事,若这人用力量来強迫她时,她甘心投降。她并不 ![]() ![]() ![]() ![]() 一种惊心动魄的波澜,一种流泪流⾎的机会,是她所期待的。但是,什么地方可以寻找这些东西?天是青青的,天并不管这些事。人间充満了虚怯,谨慎,不自然的说谎。据说有 ![]() ![]() 她坐着,沉默着,想起男子种种的蠢处,想到有人站在她⾝旁时还不明⽩。咳嗽了。她抬头,见到来人了。一个同事。一个蠢人中的蠢人。一个教物理学从不曾把公式忘记却全不了解女人的汉子。 “怎么?密司忒林,一人来吗?” “一个人来,想不到——”这汉子喑哑了, ![]() 她心说“⼲吗不说特意来相候?”她知道他想说“请你让我陪你走一阵。”但她因为这人的懦和笨,有点轻视这巧遇了,把脸向别处说:“园子里今天人真不少。” 那汉子鹦鹉似的说“今天人真不少。” 她不作声了,看汉子走不走去。 汉子不走,很可怜的无意味的转⾝去折花盆里天冬草的细芽,一个察警橐橐的响着⽪靴走来,汉子手才赶忙缩回。女人笑着,汉子更显得异常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象的男子的事业,在目前证据下,把她心全冷了。沉默了一会,见男子还不走,就说:“密司忒林,我们走走好不好?” 汉子很惨然的说:“好。”他先走。到后,他又后走。一切全不得体,都使她觉得无聊。这是谁的罪过呢?一些凡是女子所能给的方便,在她是已全给了他。一切鼓励,一切提示…然而全无用处,这男子却是那样一个萎靡不振的东西。 女人因为男子是个毫无用处的男子,说话转到男 ![]() “…”“天气到秋天,人是容易不 ![]() “…”“这里过一阵人就少了。” “…”男子的默然无语,是显然取一种柔软的战略,取一种近于与女子眼泪同样的武器,要怜悯,要同情,要…她看得很分明,却一点不关心。 他们走了一会。男子虽到稍过一阵,拘束已渐渐失去,已近于一个男子的⾝分了,虽而那种不必说话时的聒絮,不自然的殷勤;无自我的服从,都使她看来难受。 她并不需要人在她面前投降。 她需要的是一个男子。望到目前的一个想起将来,她生气了。 她想试一试。把计划这样安排,说道: “对不起,密司忒林,我还有点事我要走了。” “就回去吗?” “不。” “…?” “在这里也无聊。” 汉子把眼望天想一想,无话可说,就又不作声了。 他应当向前。应当作一点比沉默还有用处的事。说是要走,那不行,非玩玩不可。再不然,走罢,我陪你去。再不然,无聊吗,到别处去,我有的是地方。能这样,成了。她期待那样一句強硬而无理的话,然而不曾出自男子的口中。连话也不敢撒野,别的还配说是男子吗?她觉得真只有走了,不再说什么,也不回头,也不向他道歉,走去了。男子心碎了。 尊严失去了。愣着,望着这袅娜的后影。 他想着,头有点昏,失了理智的平衡,不能想。他追上去了。他奔着,跑着,绕过假山,越过栏⼲,女人正在前面松树下,他赶到女人⾝边去,象一个暴客,拦了路。他脸上变了颜⾊,全⾝发抖。她见到时也略微吃惊,知道他将有什么表示。 她故意镇定的望着他,意思象用眼睛说“⼲吗,蠢东西? 要做就做!“ 男子也望着她。 男子颓然了。力量消失了。本来预备说话的口又被一些东西塞住,他只虚拟一个手势,象是要拥抱,象是说我多么 ![]() 到这时,才真是个全然无可救药的过失! 她木然的立定在那地方,也似乎有点头昏。勉強微笑着,赶忙坐到一张长椅子。 她想:是谁错了? 天已将夜,树梢间风转大了些。 慢慢的才觉得有点冷。 她起⾝了。无目的各处走去,走到有荷花的地方,见一张长凳上,正坐着先前在温室所见到的那个军官,低头顾望残荷。她从后面绕过去,毫不犹豫,同那汉子坐在一条凳上了。 新时代女子,如何头脑冷静,能静中观察一切,是没有谁将这 ![]() 她与那军人,在极短时间居然成为 ![]() “我就是我。你看,我的鼻子,我的眼睛,我的⾝上一切,都是我,并不是谁。” “住处?”这也是第三次。 “你知道毫无用处。”第三次回答也如此。 “家?”他想知道的家,是从家可以捉住一 ![]() “没有。”她告他没有,又说“这不是预备作传的事。” “做些什么?” “你自己去猜想看看,把我位置到什么人方面,就是什么好了。我不反对你的瞎想。我不必告你我做些什么事情。你说我是什么,全在你。你说我是…”“你这人很可 ![]() “你 ![]() ![]() “你有点怪。” “可是你还疑心我是个土娼,好象只有娼妇才会如此将就一个男子。” 他不说了,略 ![]() 她有一种放肆的想望。她是分分明明坐在这个军人的⾝边的。她恣肆的享受一切,大胆无畏的偎依。她所要的全已得到了。一切在先想来是心跳的事,此时已仿佛很平常的事情了。她想望那顶荒唐的一点,她愿意他象一个男子。 她知道那男子是个男子,有热情,且有一种君子品德,一个在航空署作教官的人物,她极満意于她的冒险。她让那男子吻着两只手却微笑着,记起那无用处的同事惶恐如猫的脸⾊。 人要走了。 “走吗?走那儿去?我们吃饭去!我们是好朋友了! …“ “不。不用吃饭。我要回家了。——” “明天?” “我仍然到这里来。” “你不要谎我。” “你以为我是靠说谎来图什么的女人么?” “我在这里等候你,用我的心,点上火,让它燃…”她嗤的笑了“一个军人,也来做诗。女人是并不以男子会说好听的话为荣耀的。我⾼兴来就来了,不⾼兴,也——”“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你知道,我很想同你要好一点。你是个顶可 ![]() 他送她出了公园,且尊重她的意见,不跟她走。她向东在灯光下走过安天门。她仍然走。她觉得她做了一个梦,如今还是在梦中,所以不怕,不悔,不…上了车。新秋的风吹到脸上,她笑了。 “世界上男子全是蠢东西。” 一九三○年夏作 WWw.WU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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