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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长铗中篇作品 作者:长铗 | 书号:43802 时间:2017/11/13 字数:18344 |
上一章 规军一第马罗 下一章 ( → ) | |
(发表于2005年12期《科幻文学秀》) 公元前53年,也就是凯撒⼊侵英伦三岛的同一年,罗马最富有的人克拉苏领兵四万⼊侵波斯帕提亚王国,在卡莱一役全军覆没,克拉苏命丧⻩泉。但是罗马人的报情表明,战争中克拉苏的儿子帕布罗曾率第一军团五千轻装步兵和一千⾼卢骑兵突围,后来不知所终。二十年后,战争平息,双方遣返战俘。罗马皇帝奥古斯塔的使者向帕提亚人打听帕布罗第一军团的下落,帕提亚人却矢口否认这支队部的存在。事实上,在帕提亚人归还的战利品里也唯独少了第一军团的鹰符。 第一主力营营长阿芒德注意到司令官的营帐里越来越多的出⼊穿梭于东西方的阿拉伯商人。这些人向司令官除了提供印度香料、东方的丝绸、⻳兹的美⽟,还有这条骆驼骨骸堆积而成的道路的 ![]() ![]() ![]() ![]() ![]() ![]() “司令。”司令也还没睡,他心中涌出一丝温暖。 “什么?”帕布罗从阿拉伯人的地图上抬起头来。 “我从东方归来的驼商那了解到,他们已经出兵了。” “他们?汉朝?”阿芒德敏锐的目光捕捉到司令的嘴角一丝淡淡的冷笑。 “不错,西域各国得知这一消息,已经在囤积粮草,厉兵秣马,准备反击了。” “一支不⾜两千人的队部能有什么作为?甚至他们的指挥官都只是两个小小的校尉。” 司令得到的报情显然要比自己的详实。但是司令的成竹在 ![]() “司令,”阿芒德稍稍探上前去,用低沉的声音说:“可是如果他们召集汉朝在西域的屯田士兵,可组成上万人的队部。更为严重的是,汉朝在西域的影响力使他们一呼百应。” 帕布罗从座位上站起,信步下来,拍拍他低垂的双肩,说:“乌合之众罢了。绵羊组成的队伍在雄狮的驱逐下会像 ![]() “可是,汉军与匈奴作战的纪录表明…”他急切的辩解戛然而止,双肩传来一阵剧痛。司令用热情洋溢的目光望着他:“阿芒德,听你的士兵说,你可不是好的消费者。我们赢得的那些财富不就是为了花的么?从阿拉伯人那为你罗马的 ![]() 在这个时刻,司令已不会允许任何人发表扰动军心降低士气的言论了。阿芒德拖着酸疼的双肩走出司令的营帐。他一抬头,看到一轮新月,墨云翻滚着 ![]() ![]() ![]() ![]() 在汉军驻扎地车师国境內,也有一个人睡不着,他就是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一个月前,他还是一名囚犯,仅仅是因为⽗亲去世,没有回家奔丧而被治罪。所幸大汉天子并没有遗忘他的监牢里一个 ![]() ![]() 更令人不安的是,车师国人三番五次向他提到一支神秘的军队。他们面容殊异,与匈奴人并非同族,自称骊靬。他们战斗时以圆形盾牌叠置头顶,摆成奇特的“夹门鱼鳞阵”攻城时于土城外设置“重木城”砖木工事。他们不善弓箭,也不依赖骑兵。远距离攻击使用的是威力大巨的重型标 ![]() 车师国人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向陈汤描述这支队部的神武时,言辞里添加了太多幻想⾊彩的修饰。他们的目的不言自明:他们望渴強大的汉朝与这支恐怖的队部决一死战,他们希望万里之遥的大汉天子对这里的局势加以关注。然而,他们清壁坚野,苦守十个月,等来的却是这么一支令人失望的队部。曾经偎着一炉希望之火苛存的车师国人霎时掉⼊了冰窟,大漠里飘扬起一朵无边无际的低垂的 ![]() “明犯強汉者,虽远必诛!”在皇上主持的誓师出征仪式上,他们的誓词多么刚猛雄壮。可笑的是,皇帝大概以为西域与他的御苑差不多大,因而只给了他们一支与皇帝狩猎规模差不多大的队部讨伐。他嘴角挤出一份苦涩,面对着朔风的方向,他突然拔剑斩断沙棘,转⾝奔下沙丘,一头闯⼊甘延寿的营帐。 “将军,郅支单于剽悍残暴,杀康居王,屠城五座,掳民无数。西域诸族锥立于⽔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眼巴巴指望大汉驱兵讨伐。此正是我们建功立业千载难逢之大好时机,将军您还等什么呢?”陈汤单膝跪地,手按宝剑,目光如炬,直视案前。 甘延寿从杯盏前抬起他 ![]() “将军,俗话说民怒不可犯。民怒亦可用之啊。时下西域诸民对单于恨不能食其⾁寝其⽪,我们一旦兴起正义之师,必将一呼百应。再说,如集大汉屯田之兵,及各国同盟之师,总数可达三万,⾜剿灭单于势力…” “呸——”甘延寿朝陈汤 ![]() ![]() “当断不断,反受其 ![]() 甘延寿一仰脖,掷下酒盏,喟然叹道:“等到皇帝另发百万雄师之⽇为止。”晶莹剔透的夜光杯从台阶上踉跄而下,酒污溅陈汤一⾝。 西方有谚曰:罗马无敌。此语虽有夸张,却也不离八九。罗马人在与拉丁同盟、伊达拉里亚人、⾼卢人、萨莫奈人、伊庇鲁斯人、迦太基人、叙拉古人的几百年战争中积累了宝贵的战斗经验。他们的士兵从小接受军事训练,体格強壮,纪律严谨,作战強调阵型。他们的优点与缺陷同样突出,他们可能无敌于欧洲陆大,却也可以被马背上的民族帕提亚击败,因为敌人完全不给他们近⾝格斗的机会,而是以轻骑兵不断 ![]() ![]() ![]() 这一天清晨,甘延寿 ![]() ![]() ![]() 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十几位笔直伫立的将士的肃然表情。陈汤全⾝兵胄相击,铿訇不绝,上前一步行跪拜之礼:“全军将士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这是何故?”甘延寿愕然喝道。 陈汤用剑鞘微微挑开帏幄,帐外鸦鸦排布整装待发的士兵,汉旌飘扬,军容雄奇。 甘延寿脸上霎时一片青⽩阑珊,声音颤抖:“你!你竟敢假传圣旨,调动屯田士兵,召集诸国之师?来人啊,把陈汤推出去斩了!” 帐內出奇的静谧,将士们一动不动。 陈汤拔剑砍断长案一角,慨然道:“今大军已经召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属下恳请将军顺应军心,号令三军,征讨強虏,以成定国安邦之伐。若将军固执己见,逆天而行,恐众怒难犯,铸成大错!”言毕,众将士跪⾝陈辞,言情恳切。 甘延寿面⾊苍⽩,艰难的长叹一声,便走出帐外,祭坛誓师。其辞曰:“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強汉。匈奴呼韩 ![]() ![]() ![]() 陈汤将大军分为六校,三校走南道,过葱岭,经大宛。另三校走北道,⼊⾚⾕,过乌孙。甘延寿指挥的北军损失惨重,不过还是艰难的收复了几座城池。陈汤率领的南军在乌境內一举击败匈奴,郅支单于率几十骑仓皇逃脫,⻳缩于康居城內不敢 ![]() 此时,汉军总人数二万,正规军不到一半。步卒为主,置左右弓兵股肱。王师分为六校,每校千人。同盟师及驻屯队部分作十部四曲,每部每曲各千人。罗马军团总人数五千余人,重型步兵为主,配置一个⾼卢骑兵营,以百人队为组织单位。五个百人队组成一营,一共十营。第一营为主力营,执掌鹰符。 汉军在人数上占优,但是战斗力相形逊⾊。陈汤与帕布罗都已经注意到两军远距离攻击时的消耗比:4:1。罗马人的重型标 ![]() ![]() 甘延寿的脸⾊越来越难看,他好几次调遣队部分散兵力,分别从骊靬方阵的两翼迂回包抄作战,可由于缺乏机动灵活的骑兵,罗马人总有充裕的时间有条不紊的调整战术与阵形,使得汉字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罗马方阵依然铁桶般固若金汤。汉军锐气大折,无功而返。 傍晚,双方鸣金收兵,大漠的温度褪去甚快,霜冻固结了辕门外飘扬的旗帜。战士们抱紧⾝子,一起⾝,铠甲上冰霜迸 ![]() 陈汤的营帐里灯火通明,朔风里传来几声狼啸,帐外的卫兵的呼 ![]() ![]()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庙算?陈汤苦笑,依照这种形势庙算得出的结论是,两万征人化为齑粉。 “报告将军,我抓获一个 ![]() 陈汤为他松绑,问道:“你是何人?深夜为何独闯军营?” 那老者乜斜了他一眼,喉咙里嗯呀一声,却不说话。 陈汤疑惑了,他示意杜勋为老者端一杯热茶。急 ![]() 老者慢悠悠的品着茶,看也不看陈汤一眼,吩咐说:“扶我坐起来。”杜勋作势要踢这个硬老骨头,被陈汤喝而制止。陈汤亲自扶他坐定。 老者这才说话了:“我不是 ![]() ![]() ![]() “哦。”陈汤眉角一扬,忙扶老者到炉前⾼座坐下,自己欠⾝躬立于前,双手垂放,毕恭毕敬。杜勋见此情形,不 ![]() 老者也不拐弯抹角,说:“将军自认为汉军士兵与罗马士兵相比,战斗力若何?” “汉军不如对方。”陈汤老实说。 老者笑笑:“我听说罗马人从小便接受军事训练,连妇女也不例外,他们相信妇女锻炼可以使她们的胎儿生长更健康。而汉朝呢?是个讲究礼仪的国度。男孩的童年是与纸墨笔砚打 ![]() “嗯。”陈汤支吾说“汉军人数占优,此外…” “既然已洞悉此点,却为何不知应用这一优势呢?”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亢,他的目光在昏⻩的烛光里犀利无比。 “此话怎讲?”陈汤全⾝这被目光照 ![]() 老者也不接陈汤的话茬,而是转问其它:“今天的战果如何?” 陈汤面露惭⾊:“我军折损一千余人,而敌军损失不过二三百人。” “长此以往呢?” 陈汤老实回答:“两军同归于尽。” “将军为何不把你的队部冲锋上前,与罗马队部近距离厮杀呢?” 陈汤困惑的望着老者浑浊的目光。杜勋大声 ![]() 老者微微一笑,微抿一口浓茶:“小将军此言差矣,以小民养蜂的经验,蜂群的战术全部在于围而歼之。我所养的蜂属东方蜂种,体型较小,但是繁殖力強,一个蜂群可以维持数量20万只以上。而西方人养的蜂都是块头大的卡尼鄂拉蜂或⾼加索蜂,蜂群的个体数量一般不到我的三分之一。我的蜂群在与西方人的蜂群争夺绿洲花海的战争中从来没有输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的蜂群数量是人家的三倍嘛。”杜勋不以为然的说。 老者没有理会杜勋的置疑,兀自说:“小民做过试验,用我的 ![]() ![]() ![]() “同归于尽,或两败俱伤。”杜勋不假思索。 “哈哈。”老者 ![]() ![]() “不可能!”杜勋睁大铜铃般的眼珠:“你的损失怎么可能还小于战斗力更強的 ![]() 陈汤把额头卡在拇指和食指之间,陷⼊苦思冥想中去了。 “小民起初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屡次经历之后,我观察得出,我的蜂群取胜的奥妙在于,它们狂疯的闯进敌军的群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在混战中发挥数量优势取胜。不可小看 ![]() ![]() 营帐外的三个人神态各异。杜勋不停的 ![]() ![]() ![]() “不用了。”陈汤制止了杜勋。他的眼眸里突然浮动一层绚丽的⾊彩。 “为什么?”杜勋 ![]() “很明显,小个体的 ![]() 陈汤转⾝抓过老者⼲枯的手,屈⾝一拜:“多谢长者指教,汉将陈汤不胜 ![]() ![]() “什么?冲锋上前近⾝博杀?”甘延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侧矗立的几个将领也忍俊不 ![]() ![]() “将军,孙子有言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今我军人数是敌军四到五倍,若远距离 ![]() ![]() ![]() “不,末将所言绝非无用经典,而是经验之谈。孙子著书也是建立在他对战争规律的总结之上。诸位若是不信,可以蜂群作战实例为据!” “荒唐!战争岂是儿戏? ![]() ![]() 陈汤据理力争;“远距离攻击,我军的损失量不但与敌军的数量相关,还与我军数量相关,因为我军数量越大,受打击的面也愈大。但若是混战,我军损失便只与敌军的数量相关,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军的损失量不再与我军的数量相关③,这正是五则攻之的玄妙所在啊。” 甘延寿一怔,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将军若采用末将战术而不胜,末将愿以头颅谢罪!”陈汤慨然拔剑掷于案前,萧然剑气晃花了众人的眼睛,清脆的金属击撞声震碎了黎明的静谧。 事实上,这个夜晚,在罗马军团的营盘里也是不平静的。汉军以四倍的牺牲量对抗而不崩溃,这是帕布罗所没有想到的。这个以坚忍著称的东方民族似乎对四比一的 ![]() ![]() ![]() ![]() ![]() “司令,今天的场战形势与七年前的卡莱是两回事,今天的汉军与帕提亚人也完全不同。汉军缺乏骑兵,所以他们无法 ![]() ![]() ![]() “胆小鬼才⻳缩于盾牌之下。”帕布罗轻蔑的扫了他一眼,便把 ![]() ![]() ![]() 当冲锋成为唯一的攻击手段后,战争就简单多了。两 ![]() ![]() ![]() ![]() ![]() ![]() ![]() 帕布罗已明显 ![]() ![]() ![]() “还剩多少人?”帕布罗苏醒过来艰难的吐出这一句话。 “不到一半。”一个百人队长哭丧脸说。 帕布罗环顾四周,发现将士里少了许多张 ![]() “他没突围出来,他为了营救您,三次突进汉军。有人说他战死了,也有人看见他被汉军俘虏了。第一主力营损员较少,因为阿芒德始终指挥他们保持紧密的阵形,其它九个营损失惨重。我们的伤亡甚至是汉军的两倍。”诚然,罗马士兵不管职位多么卑微,他在与司令官的对话中是不会有所顾忌的。 帕布罗取下残损的头盔,垂头不语。现在,他再为当初的决定多说什么也毫无意义了。他知道他的士兵们仍在用期待的目光望他。他们期待他以 ![]() 事实上,状况的确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精锐依然保存。而第二天清晨,阿芒德与两百余名被俘虏的罗马士兵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此前,帕布罗刚刚在牺牲者的遗物点燃的篝火前发表了一场纪念帝国骄傲之子的慷慨演说。罗马士兵欣喜若狂的拥抱了失而复归的兄弟,但这 ![]() ![]() ![]() ![]() ![]() ![]() ![]() ![]() 帕布罗只是朝刑官微微一点头,刑官甚至还来不及宣布他的命令,归来的两百名士兵便自觉的从同伴的肩头挣脫,以优良的纪律排成一圈,他们的脸上写満了平静与安祥。刑官点数的手颤抖了。 帕布罗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两掌相握,十指相绞,默默向上帝祈祷。 “一,二,三,四…”帕布罗张开一线眼 ![]() ![]() “二十。”刑官报告 ![]() ![]() ![]() 报仇!报仇!帕布罗的兵营里再也听不到“回家”那两个温馨的字眼,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一个⾎红⾊的谓动词:报仇。识趣的阿拉伯商人驱赶着他们的驼队躲得远远的。报情兵的马蹄把郅支城与罗马营盘之间的道路踏得寸草不生。单于的回复是令人鼓舞的:他将倾尽匈奴之兵,与罗马人协肩并战,让汉人的⾎ ![]() 这个冬天,帕布罗开始着手演练一种奇异的阵形:斜形攻击队。他的灵 ![]() 阿芒德冷冷的观察着这一切,心里泛出莫名的悲凉。他常常回忆起那个不平凡的夜晚,尽管罗马人对失而复归的他们充満了信任,没有任何人打听那个被俘之夜发生了什么,他却无法回避心中的捶问。“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 ![]() ![]() “阿芒德,你的队部是取胜的关键。”帕布罗用热切的目光望着他“我把第一主力营置于斜形攻击队列的后方,当我指挥斜形阵旋转攻击汉军时,你率领第一营在旋转短轴的掩护下突击进去。据我观察,汉军的指挥部正设置在你所突破的这个方位。这次我们来个擒贼擒王。汉军都是乌合之众,一旦主将被擒杀,必定一泻千里。” 阿芒德默而不语,他等待司令官平息他自我陶醉的 ![]() 四周湛然静寂,众人惊奇的望着他。帕布罗眼睛里洋溢的⾊彩扑灭了。 “我们在为何而战?”阿芒德面无表情“是为了罗马不受犯侵么?是为了公民的自由吗?不是,我们只是为了回家。我们起初战斗的理由仅仅是单于口头答应我们开放西域的关卡,可是众所周知,单于是天底下最言而无信暴戾无常的人。他曾经骗得了康居王的信任,作了康居王的女婿。后来又杀了他的 ![]() ![]() “够了!”帕布罗愤怒的掷出短剑,铁剑在空中翻出几道缭 ![]() ![]() ![]() 帕布罗走到他的面前,咬牙一字一顿说:“不错,此前,我们与汉朝并无牵葛,但是一个月前的战斗已改变了一切。现在我们是在为尊严而战!为罗马战无不胜的光荣传统而战!为屈死的亡灵而战!阿芒德,我并不想了解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对你此后的变化也毫无趣兴,只是,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请不要忘记你 ![]() ![]() 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阿芒德坦然的向天空笑笑。他自己也不相信是真的,但那真切的情景却如同昨昔。 罗马士兵的袖口都蔵在一枚短刃,被俘后可借以割断绳索逃脫,若逃脫不成,则以之结束生命。但是,阿芒德发觉他的短刃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的双手是自由的,他被领到汉军将领面前后,甚至还被邀请到上座坐定。汉将首领眉清目秀,年轻得让他意外。在罗马,这样的年纪是无法成为一支万人军队的统率的,因为罗马军队的选拔都要参照这个人实战经验的积累,从百人长到营长到司令官,军衔的递增建立在这个人伤痕的累加之上。 汉将挥退了左右,只留下一名翻译。阿芒德暗中观察营帐里的动静,他的蜷缩在袖口里的右手汗涔涔的。汉将的案前摆着一个沙盘,阿芒德一眼看出,沙盘上模拟的正是这个地区的地形,上面错落的 ![]() 汉将微笑着邀请他上前,耐心的向他介绍这沙盘的形势和各物件所代表的含义。阿芒德在俯视沙盘的同时,偷偷的扫视了一眼周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正在踌躇,突然注意到汉将那温煦的目光笼罩着自己。他袖口蜷曲的手舒展开了,两腋汗如瀑下。 汉将首先给他演示沙盘的变化,阿芒德很快领悟这模拟的正是刚刚发生的那场战斗。那不同制式的木偶代表不同的兵种,奇形怪状的木块代表不同的攻防机械:重木构、投石车、铁蒺黎、卤楯。 汉将演示完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就是你们必败的原因。” 阿芒德冷冷一笑:“若是由我来指挥,战争的结果将迥异。” “你会怎么做?”汉将绕有兴致的望着他。 阿芒德把代表罗马军的小旗与物件重新编成队列,布置在一个有利地形,说:“我会坚守夹门盾牌阵,用标 ![]() ![]() 汉将的目光就像被舂风拂动的湖⽔一样生动起来,他甚至还微微颔首。为敌人的策略赞许,这连他的翻译都露出了诧异的神⾊。 “好。”汉将清除沙盘里的物件,把沙盘推平,重新布置沙盘的地形。在他的建筑下,一个崭新的地形逐渐明朗,阿芒德辨认出,这块地形正是百里之外罗马军团的营盘所在地。阿芒德心中暗暗称奇,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 ![]() “你认为以骊靬尚存的兵力,还有希望取胜于汉军吗?”汉将完成布置,拍打手掌上的沙粒,严肃的问他。 阿芒德双肩一硬,他的铠甲铿然作响:“当然,我们罗马战士天生就是以少克多的勇士,鹿死谁手尚无定论。” “好!我们就把这个沙盘当作一盘棋,你我作为两军主帅,大战一场若何?”汉将将袖一捋,慨然道。 阿芒德又岂是善类?经历罗马军官训练营的严酷岁月,他对方形阵、菱形阵、雁形阵、斜方阵、鱼丽阵等几十种斯巴达人、马其顿人、迦太基人发明的神奇阵形了如指掌,脑海里与拉丁同盟、伊达拉里亚人、⾼卢人、萨莫奈人、伊庇鲁斯人、叙拉古人所进行的数百场经典战役就像棋手心中的棋谱一样清晰完备。 翻译很快发现自己此刻的存在失去了意义,两名优秀军人在沙盘上使用另一门语言 ![]() 阿芒德手心里最后一个木偶失去了它的价值,事实上他无论将它置于哪个位置都已经无法挽回败局。阿芒德掷下木偶,要求重来。他很后悔刚才使用斜形阵,他本以为汉将对亚历山大帝独创的阵形缺乏了解,却没想到被汉将抓住要门,一击而溃。被击中的那个位置,正是希腊数学家所津津乐道的⻩金分割点。难道东方人也洞悉这一美学规律?不可能,他早就听说东方人的数学是一套实用主义体系,他们的计算技能⾼超卓绝,在数理逻辑上却孱弱不堪。 第二局,汉将微笑着示意他先行。他抓起一个木偶,放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连翻译也看出其中的蹊跷:这明显是不按棋规出牌嘛,哪有什么队部能行军如此之快呢?汉将先是诧异,再是颔首称善,两人心领神会:事实上,这第二仗发生在第二年初舂。按照本地气候,断⽔河将 ![]() ![]() ![]() “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 ![]() ![]() 机不可设,设则不中。阿芒德恍然大悟,是啊,战争中无处不存二律背反之现象,这一直困扰着每个胜利的追逐者:违背战争规律者必败,墨守成规者亦必败。非常规的应用规律正是规律的最常见形式。他迫不急待托出那个心中的困惑。 “⻩金分割点?”汉将恬淡的笑笑“这与把⻩金分割又有什么关联?我选择攻击的点只不过是你们最脆弱的部位,那就是你们的步卒与骑兵的结合部。我并不认为阵形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命⽳,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在第二局之中采用你所用过的阵形。前人使用过的成功阵形我再使用不一定致胜,同样,前人的失败阵形我仿效也不一定落败。不同阵形之间的确存在彼此相克相生的奥妙,但是阵形是死的,战术却是活的。用兵之道,在于奇正结合。孙子有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奇正?多么优美的逻辑啊。他心中深深为东方智慧折服。奇不正是西方人所推崇的偏么?以奇取胜就是以偏取胜。出奇往往收到意想不到的胜果,可是实战运用中,不等于每一次都追求形式上的偏,比如把每一次的攻击点生硬的选择在⻩金分割点的“偏”上。也许另一场战争恰恰需要的就是正面突破,因为这一次攻击点的“正”就是战术使用上的“偏”这正是“奇正之变,不可胜穷”的战争艺术啊。 “我还有一个困惑,我们罗马士兵的战斗力強于汉军,我敢断言进行一对一的角力游戏,一个罗马战士可以挑四个汉兵,可是为什么混战起来我们的损失反而大于你们呢?阿芒德简直遗忘了自己此间的⾝份,他觉得自己回到少年时代,在罗马军官学校的课堂上讨论一个问题。 汉将给他讲了一个养蜂人的故事,阿芒德不可思议的摇头摇。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汉将的眼眶里神采 ![]() ![]() ![]() “数术上的规律?”阿芒德咀嚼着这几句话,苦苦冥想。营房里灯花悄然迸 ![]() ![]() 不觉间,盏里的灯油已枯绝,灯 ![]() ![]() 阿芒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汉将当然了解他是昨天场战上军衔最⾼的俘虏,他们居然就这样⽩⽩释放了他,连一个 ![]() ![]() “汉将陈汤。”陈汤抱拳一举“后会有期。” 果然,第二年舂讯到来的季节,他们又相会了。这场战争就像是那个晚上沙盘游戏的宏观放大,表面上气象万千、扑朔 ![]() ![]() 帕布罗命令战士烧焚被俘士兵的遗物。 “司令,他们可能还会回来的,汉军有不杀降卒的传统。上次…”一个百人长提醒道。 “他们已经死了。”帕布罗咬紧了他的牙 ![]() 下午,300名降卒疲倦的归来了, ![]() “执行军规!”帕布罗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侧面的脸庞轮廓更显冷峻 ![]() “一,二,三…三十。 ![]() “继续。”冰冷的声音来自帕布罗的牙 ![]() 继续?刑官咀嚼这个词, ![]() ![]() ![]() ![]() “继续 ![]()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观摩仪式的士兵们 ![]() ![]() “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刑官艰难的数着,一面窥视司令的表情。 “二百九十七,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 “停!”帕布罗喝而止之。转过⾝来,走向圆圈里最后孤立的那个点。帕布罗的眼眶红了,他用 ![]() ![]() ![]() ![]() “我没想到是你。阿芒德。”司令的声音几近哽咽。 阿芒德什么也没说,他 ![]() “罗马军团里出了叛徒!是指挥官的 ![]() ![]() 肃立的人群喧哗大作,他们愤怒的目光匕首一样投向那个孤立的⾝影。阿芒德一言不发,或者说,他空⽩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这是什么?”帕布罗把一个东西掷到阿芒德的脚下,他嘴角挤出一丝狰狞“这是从你的行李里搜出来的东西,一本写在国中纸上的书。你难道愚蠢到难蔵匿通敌罪证都不会么?” 《孙子兵法》等于通敌罪证,阿芒德对这个等号的荒谬 ![]() ![]() ![]() ![]() “不,你很聪明。”帕布罗转⾝凝视他,他企图用目光让他屈服,但他失败了。“聪明人总是可以为他卑 ![]() ![]() ![]() “杀死他,杀死他!”愤怒的吼声随滚滚青烟扶摇而上,化作天地间一片低垂的墨云。天空愈来愈低矮,风暴将至。 是的,我想活下来。谁又能听懂他的心语呢?剑,也许可以。这把伊达提里亚人锻造的宝剑跟随他浴⾎奋战无数场,敌人从来未曾撼动它,汉人也没有缴下它。但是现在,他马上就要被剥夺拥有它的权力。一个真正的罗马战士应该枕着他的宝剑死去,而叛徒是没有资格的。 我要活着,因为我是被自尊扭曲了意志的人群里唯一清醒的人。回家,我又何尝忘怀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词呢? 他 ![]() 哐啷!帕布罗被震得飞了出去。他的短剑被斩成两截,⾝首异处。阿芒德横剑昂立于青烟之间,周围的士兵竟无人敢近前。 “八年了。”他说“罗马的儿子依然流浪于天涯,但是我们从来不曾遗忘⺟亲的音容笑貌。正是这种信念支撑我们不断战斗,不断恢复力量与勇气。匈奴王许诺我们,他将开通通往罗马的道路,条件是我们给他贪婪的胃里填上一座又一座城池。可是即便是我们完成这一目标,所有的⾎⾁都已腐臭,还谈什么回家呢?更何况单于的反复无常贪得无厌又岂是我们所能依靠的?至于尊严,在这场非正义的战斗之初就已经沦丧了。践踏罗马骄傲之心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听说单于对我们的失利大动肝火,事实上通往家的道路已经被他掐断了。他早已把我们视作他任意驱使的畜力,不消耗掉我们全部⾎力是不会罢休的。上帝为我们关闭一扇门的同时,打开了另一扇门,那扇门通往死亡。但是汉人告诉我,我们还有别的选择。汉将军说,如果罗马军团愿意放弃武力,他将奏请汉朝天子,在西域划出一块绿洲,作为罗马人的家园。是的,那并不是真正的家,只是羁旅的客栈。但是⾝心疲惫的游子却可借以歇脚 ![]() 回家,如果死神的微笑就像⺟亲的一般温暖,人们又何必逃避它的怀抱呢?所以战士们走向坟墓,就像回家一般坦然。”他露出婴儿般纯美的微笑,然后用那短剑刺穿了自己的 ![]() 四周阗然无声。夜已深,四野突然狂风大作,沙尘扑天盖地。众人裹紧自己的铠甲。这一晚,大家回忆了许许多多。 骊靬,盖取此国(大秦)为名耳。——唐颜师古注《汉书·地理志》 骊靬,盖以其降人置县。——清王先谦《汉书补注》 2000多年后,科学家在国中甘肃省永昌县境內发现一个奇怪的村庄:者来寨。村民自称汉人,却明显具有欧罗巴人种特征。者来古城墙残存城垣长30余米,⾼3米。据当地人讲,20世纪80年代前,城墙⾼度相当于三层楼,城面很宽,可走汽车。古城遗址发现汉代墓葬,墓主为汉代欧洲人。当地人的葬俗与众不同,他们安葬死者,不论地形如何,一律头朝西方。专家说,者来在古地理志上称骊靬。骊靬(音:力前)实际上是罗马军团的音译。意大利语Legióne就是军团的意思。 【注释】: ①罗马三大执政官之一,另两位是凯撒、庞培。 ②用现代语言说, ![]() ![]() ③英国人兰切斯特在一战前夕,开创半经验方法,建立了两个经典方程,所描述是正是这种近距离步兵线 ![]() ![]() ④各个击破的数学解释是:若蓝军200人,红军400人。蓝军的平均单位战斗力是红的4倍。按线 ![]() ⑤这在数学及计算机编程上属约瑟夫环问题。站在特定的位置将不会被 ![]() 【完】 wwW.wu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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