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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作者:马伯庸 | 书号:43826 时间:2017/11/15 字数:32549 |
上一章 子日的山东 章十第 下一章 ( → ) | |
“左边五亭的城垣再补上去两个伍,告诉那边,这是最后一批援军,多一个人都没有了。” 张绣负手站在望楼之上,面⾊严峻地注视着眼前的防线,一道道果断而冷酷的命令发布下去。此时在曹营与袁营的⾼垣深垒之间,⾝着黑⾊与赭⾊的士兵们如炸了窝的蚂蚁一般,在绵延数十里的狭窄区域陷⼊了最残酷的近⾝搏杀,双方的阵线不断变化,呈现出⽝牙 ![]() ![]() “报!右翼三亭后撤五十步!”一名传令兵飞跑过来,一路⾼喊。张绣闻言,毫不迟疑地将食指指向一个方向:“传令,右翼阵后七队弓手,两箭吊 ![]() ![]() ![]() ![]() 尽管张绣平时表现得谨小慎微,可一到了场战,他骨子里那种西凉人的狠辣就发挥得淋漓尽致。传令兵衔命而去,过不多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砸向右翼三亭附近的墙头,立刻升腾起一阵⾎雾。刚刚冲上城垣的几十名袁军士兵纷纷惨叫着滚落,攻势稍被遏制。可过不多时,又有数倍手执藤牌的袁军扑了上来,把赶来填补缺口的曹军步兵彻底淹没… 这样的小小变化在场战的每一处都不断发生着。双方的将军、校尉、曲长、屯长乃至最底层的普通兵卒,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拼着命,希望凭借自己的睿智或武勇对战局造成一点点的影响,只要这些影响积少成多,就能逐渐积累成胜势。可在此时的场战,究竟孙武会向谁稽首微笑,恐怕没人能说得准。 “盘口混 ![]() ![]() ![]() “杨先生,这里太危险,你还是下去吧。”张绣头也不动一下。杨修没挪动脚步,他抬头望了望天,忽发 ![]() 张绣微微一皱眉,他的目光终于从场战上挪到了杨修⾝上:“你想要说什么?”杨修道:“袁军与我军对峙这么久,为何今⽇却突然不要命似的狂攻?按说彼攻我守,他们这么打,损失远比我们更大,可对方却一点没有退兵的意思,从⽇出打到现在不停——今⽇这仗,有点蹊跷啊。” 张绣闻言默然,双手搁在望楼护栏上,⾝体前俯。杨修的疑问,其实他心里也一直在琢磨。今天袁绍军的攻势明显不同以往,不光集结了大批北地各族的私兵,就连精锐的中军大戟士与強弩手都拉上来了,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张绣的营地位于官渡防线的核心地带突出部,承受着极大 ![]() 可在张绣看来,袁军的攻击还是稍嫌不⾜。按兵法正论,若要击破官渡这种联营防线,应当是集结优势兵力攻敌一点。可从目前得到的报情来看。袁绍军是全线出击,针对曹军的整条防线 ![]() 明明用利锥一刺即破的口袋,为何袁绍改用巴掌去拍打呢?张绣实在是想不通。 这时几声呼啸从头顶飞过,望楼里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是霹雳车发 ![]() “杨先生你怎么看?”张绣问。 “袁绍这法子虽然 ![]() ![]() 张绣面⾊ ![]() “若杨先生你⾝在中军,会如何应对?”张绣问。 杨修掂了掂手里的骰子,难得地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在局中,不知其难。即使是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下注才好啊。”张绣嘴角 ![]() 尤其是在杨修面前,他更不愿意多说什么,张绣如今对杨修充満了警惕。之前他受命和杨修去伏击关羽,结果杨修出工不出力,磨磨蹭蹭,导致关羽轻易就脫离了伏击圈离去。张绣本以为他们要被大大地责难一番,结果郭嘉的申饬未到,先来的却是曹公一纸停止追击的军令。 这说明杨修之前早有算计,只是没事先与他通气。这个人就好像他手里的骰子一样,不知道落地时到底是几点。张绣 ![]() ![]() 张绣把思绪收回来,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赶到望楼,对张绣耳语了几句。张绣眉⽑先是⾼挑,继而僵在了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听到的事情,似乎比眼前的喧嚣战局还要诡异。 相比起一线曹军在战线上的艰苦,曹军的中军尚算平静。这里位于官渡防线后两里的一处丘陵上,外围依势共有三重围障,皆是 ![]() ![]() 当太 ![]() “你说这会儿咋就安静了呢?”一名在中营外围辕门看守的年轻卫兵对自己的同伴说。他的同伴是个老兵,哈哈一笑:“前头打了一上午仗了,就是铁人也受不了。中午太热,两边都得歇歇。”年轻卫兵庆幸地看了一眼那边,喃喃道:“幸亏我是负责守卫中营,不然肯定活不下来…”老兵深有 ![]() ![]() 两个人正说着,看到另外一名士兵走了过来。他面相很陌生,兵服上沾満了泥土,右臂还有一大片⾎迹。“什么人?”年轻卫兵警惕地喊道,同时抬起长矛。那士兵勉強抬起右臂,抱拳道:“我是从前线换下来替岗的。” 曹军在前线吃紧之时,经常会把后方驻守的精兵 ![]() 那士兵苦笑道:“前线的仗已经打 ![]() ![]() ![]() 老兵点点头,同情地看了眼他的右臂:“你伤到筋骨没有?拿得动兵器么?”士兵道:“不妨事,我是左撇子。”老兵又问他现在前头打得怎么样,士兵说不太乐观,袁军的队部太庞大了,经常一次冲锋就投⼊数倍于前的兵力,曹军如今凭借地利勉強抵挡,时间久了真不好说。 三个人都是一阵 ![]() 年轻卫兵狠狠地骂道:“霹雳车营的那些废物一定是打偏了!”同时又有点小小的奋兴。老兵眯起眼睛,眼神却很 ![]() 中军大营附近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许多人在大喊,许多人在奔跑。每个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砸懵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曹公主持大局的所在,哪怕是一支飞矢 ![]() 老兵想到这里,不由得浑⾝一阵冰凉——难道车营叛变了?中军不能动,如果车营调转了霹雳车的方向,朝这边砸来的话,不用多,十辆车就⾜以造成严重威胁。想到这里,老兵急忙想大声向附近的同僚示警,这时候,一柄冰凉的匕首从他咽喉轻快地划过。老兵瞪大了眼睛,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躯扑倒在地。他临死前的最后一眼,瞳孔中映⼊他年轻同伴捂着喉咙倒地的模样。 士兵默默收起匕首,把这两具尸首扶起来靠在辕门两侧,将长矛塞回到手里,然后走进门內。周围人影杂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名曹军士兵放下草叉,离开中军营地旁的草场。在他⾝后的草料垛里,殷红的鲜⾎缓缓流出。一名书吏掀开帐帘,手里抓着几 ![]() ![]() 在七个不同的地方,七名曹军成员似乎同时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放下手中的工作,眼神淡漠,面无表情地开始了行动。他们的举动表面上是彼此立独的,可如果有一双眼睛可以俯瞰整个中军营的话,就会发现,七个人的行进路线连贯成了一枚锋利的钉子,狠狠地楔⼊了原本坚如磐石的中军大营外围。 钉子不断深⼊围障,沿途不断有曹军的岗哨在警觉前就被拔除。这些人既安静又狠辣,总是悄无声息之间施以杀手,手法⼲净利落。整个中营此时被霹雳车那一击打得头晕目眩,无论是中级军官还是下级士兵都不知所措,居然没人注意到这股奇异的异动。 钉子很快深⼊到了第二重围障。曲长已经在这里开辟了一条狭窄的小通道,其他六个人从这通道里鱼贯而⼊,与第七个人聚齐。他们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说,同时从怀里掏出颜⾊一模一样的药丸 ![]() ![]() 如果是正面对抗的话,这七个人恐怕连两个小队都无法抵挡。但当他们如⽔银一样渗⼊到曹军腠理,却成为无法拔除的猛毒。中围的守卫本来人数不少,但精锐被 ![]() 在进⼊中围以后,他们的行事风格陡然一变。按道理,杀手应该是潜伏在夜⾊下,不到出手的一刻不让别人 ![]() ![]() 在这七个人十分默契的分进合击之下,曹军的守卫被打懵了,无法组织起哪怕一次有威胁的反击,任由这七支 ![]() ![]() ![]() 越接近內围,这些杀手的突击就越加暴烈而迅猛,速度对他们来说,比鲜⾎还珍贵。他们必须赶在曹军守军清醒过来之前穿过最后一道栅栏,击杀曹 ![]()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杀手们在內围和中围之间的辕门附近停住了脚步。辕门的门口停放着两辆虎车,还有 ![]() ![]() ![]() 杀手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围着中围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巧妙地穿过几处军场和望楼,来到整个中营后方的一处小门。这里是依照丘陵地势修的一条汲⽔之道,不过在⽔道两侧都挖有壕沟,还拓宽了路面,可以容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直线通行。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实际上是曹军大营的一个后门,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营中的人可以从这里迅速离开。 而现在,显然就是这个紧急情况了。 当霹雳车的石块砸下来以后,整个中营将没有一处是全安地带。而许褚第一件会做的事情,就是掩护曹公脫离这个危险区域。也就是说,霹雳车这一招不光砸懵了中营的防御体系,还把曹 ![]() ![]() 小门忽然打开了,数十名虎卫冲了出来。他们在外面站成两个半月形的队形,占据了左右两翼。紧接着许褚和一辆单轭轻车冲了出来。在情况不明的场战,骑马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反而不如防护力更好的轻车。虎卫们看到轻车出现,迅速散开,背对着马车结成一个圈子,谨慎而快速地移动起来。 杀手们没有丝毫迟疑,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全力攻击。四个人化为四道黑影跃向马车,一名弓手将三支箭同时挂在弦上, ![]() ![]() 最先得手的是那名弓手,同时 ![]() ![]() ![]() ![]() 两侧的虎卫试图移动过来填补空缺。突击者左右两人分别 ![]() 许褚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他孔武有力的双臂像驱赶苍蝇一样奋力挥动着,可负责 ![]() 借助同伴们用 ![]() ![]() 就在刀刃接触到木板的一瞬间,一名虎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徒手推开刀刃。他的双手被割得鲜⾎淋漓,却成功地让两柄利刃偏离了目标。两名杀手毫不犹豫地退刀、突刺,直接刺中了虎卫毫无防备的肩头和后 ![]() 这片刻的耽搁,⾜以致命。 来自数十名虎卫的凶暴刀光霎时间笼罩住这了两名杀手,把他们的⾝体绞碎。 这时候,从许褚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被⽩粉 ![]() 上司的凶残,对虎卫们来说是一个最好的 ![]() ![]() ![]() 战斗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很突然。只是短短十几息,七名杀手全数倒在了地上,还有同等数量的虎卫也变成了尸体。轻车安然无恙——不过围绕着轻车的防线并没解除,包括那名空手夺⽩刃的虎卫在內的十几名虎卫背靠车厢,继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许褚从 ![]() ![]() ![]() 许褚想开口说几句,却看到虎卫眼神里闪过一道戾光,转⾝拉开车门,举剑向里面刺去。车厢上皆镶嵌铁板,车门是唯一的漏洞。 这一个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外围,谁会想到,刚才还奋不顾⾝保护主公的近卫,居然会突然倒戈一击,突施杀手。 “扑哧” 利器刺⼊⾁体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刘平站在袁军主帅帐內的正央中,承受着无数道眼光的注视。他微微闭上眼睛,甚至能体会到这些目光的不同意味:来自公则的目光是惊讶多过惊喜;来自逢纪的目光是愤怒,但还掺杂了一点点不安;淳于琼充満好奇奋兴;许攸陷⼊了深深的思索,张郃⾼览两个人则只是冷眼相对——至于袁绍本人,他端着酒杯,眼神缺乏焦点,似乎对这一切都提不起趣兴来。 刘平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手指不自觉地在敲击着腿大外侧。他已经成功站在了这里,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选择一个突破口。这个选择,将关乎到他的安危、整个官渡的战局,以及汉室未来的命运。 刘平离开邺城之后,很快就与那群士子分手。卢毓和柳毅听了他的劝说,直接前往许都参加聚儒之议,而他则找了个借口脫离了大队伍。 邺城的经历告诉刘平,顺应大势趁机渔利也许是不错的策略,但对汉室来说太过消极了。如果想要在这一场复杂的弈棋中真正取得优势,他必须要更加彻底地贯彻自己的道,才能把命运掌握在手里。 他的道,是仁者之道。仁者是大 ![]() ![]() 而在这个 ![]() ![]() ![]() 刘平在选择去拯救士子的一刹那,就悟到了自己苦苦求索的答案。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以成仁。”仁者不愿舍弃他人,那么唯有牺牲自己,以自己为代价来换取天下之安,方为大仁。 所以他决定不依靠任何人,放弃与曹丕、司马懿等人会合,孤⾝返回官渡,径直闯⼊袁绍大营,要求面见那位大汉王朝的大将军。 刘平宣称的理由很简单:“我是汉室派来的绣⾐使者。” 他初⼊官渡时,已经自称过是汉室的绣⾐使者,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那个时候的策略,是逐渐取得公则、蜚先生与逢纪的信赖,利用他们的私心来影响布局。但因为刘平过于大意,几乎死在了逢纪的手里。 不过这次失利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现在刘平知道该选择谁来突破了。 “元图兄,别来无恙?”刘平微笑道,向人群里的逢纪打了个招呼。逢纪的脸⾊变得铁青,这张脸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自称绣⾐使者的家伙为他提供了曹军的动向,结果他自作聪明,导致了文丑在延津的阵亡。逢纪本打算把他⼲掉灭口,却没料到他居然从⽩马逃了出去,如今还站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挑衅。 如今主公和冀州、颍川两派的人都支棱着耳朵,刘平只消吐露出真相,逢纪就完蛋了。袁绍会问你为何私蔵汉室使者不报,冀州的人会质疑你手握报情,为何还让文丑战死,是不是故意为了打击政敌。无论哪一条罪名,都⾜以动摇逢纪在袁绍心目中的地位,让他一跌到底。 这就是为什么逢纪当初决定杀刘平。 刘平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直视着逢纪。逢纪并不蠢,他从刘平的沉默中读出了对方的用意,只得勉強露出一个笑脸,微微一揖:“刘老弟,别来无恙。” 听到他们的对话,袁绍抬起头,摇晃了一下酒杯:“元图,你和这位使者以前认识?”刘平截口说道:“在下从前曾与元图兄有一面之缘,那时候还想请他引荐在下给袁公您呢。” 袁绍眉头微微一皱,他注意到刘平一直用的称呼是袁公,而不是袁将军。后者是一种对上位者的尊重,前者却把自己摆在一个平等对谈的位置。这让袁绍有些不开心。 “有这等人才,元图你怎么没和我说起过?” 逢纪听出来了,刘平这是提出了 ![]() 他这一番话算是委婉地为刘平这个绣⾐使者的⾝份担保,还捎带着又拍了一记马 ![]() 那一群人里,公则的脸⾊是最不好看的。他明明是最早接触刘平的人,现在听起来却像是逢纪和汉室使者打得火热。本来公则的心情是很好的。此前在刘平的策动下,颜良、文丑先后被杀,逢纪也碰了一鼻子灰,冀州、南 ![]() ![]() “该死的,你现在冒出来做什么。”公则恨恨地咬了下牙齿,意识到出现了变数。可他却不敢说什么,因为如果他站出来,袁绍一样会过问他窝蔵汉室使者的事。他侧眼看了一眼淳于琼,发现他正好奇地东张西望,暗暗祈祷这老头子可不要突然发神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袁绍端详了刘平半天,慢 ![]() ![]() 刘平心中一松,逢纪的担保起了效果。袁绍果然消除怀疑,把他当成汉室的代言人来对待了。他立刻说道:“陛下听闻将军南下勤王,不胜欣喜,特令我来犒军。” 袁绍道:“绍乃是朝廷大将军,汉室有难,岂会坐视不理。我久有觐见之志,奈何陛下⾝旁 ![]() ![]() ![]() ![]() 逢纪早有了心理准备,立刻点头称是。公则却没料到刘平把自己也扯下⽔来,一时又惊又怒。他最近过得已经很不顺心了,想不到刘平又要往上 ![]() 袁绍眉⽑一挑:“公则,你也认识他?”公则情急之下只得答道:“是,从前略有 ![]() ![]() 刘平先以绣⾐使者的⾝份跟他们暗通款曲,如今突然现⾝袁绍⾝前,郭、逢二人心中有鬼,唯恐让其他派系抓住把柄,只能替刘平圆谎。当他们意见一致之时,多谋寡断的袁绍也就不难控制了——这就是刘平曾告诉曹丕的控虎之术。 刘平回头看了眼公则,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虽然历经波折,但一切总算回到了最初的计划轨道中来了。不过公则的反应,让刘平稍微有些诧异。除了懊丧、愤怒以外,他还 ![]() 公则和逢纪的担保对袁绍产生了作用。他“嗯”了一声,转向刘平:“使者不妨暂且在营中歇息,只待我在官渡歼灭阿瞒,就别遣一支轻骑去许都为陛下护驾。” 刘平注视着袁绍,发现他眯起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袁绍的意思很明显,汉室的目的不可能只是犒军,但他懒得说破。如今袁军局面大大占优,汉室只要老老实实等着被拯救就行了,其他念头想都不要想。 刘平也听出了这一层意思,⾝子未动,却伸出手臂虚空一拜,厉声道:“汉室来此,可不是为了乞援!而是为了济军。” 周围的人都吃吃发笑。汉室⻳缩在许都动弹不得,还奢谈什么救人,简直就像一个乞丐要来赈济富翁一样可笑。刘平扫视一圈,看到许攸也在队列之中,不过他双手垂在⾝前,闭目养神,似乎对这一切都没趣兴——袁绍把他紧急召来官渡,不知是为了什么。 刘平暂且先把这个念头搁在旁边,冷笑道:“曹贼狡黠,未可遽取。若诸公还是这么掉以轻心,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他这一声大吼震得整个厅堂內嗡嗡作响,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除了田丰,可从来没人在袁绍面前这么大声说话过。 袁绍手掌挲摩着酒杯,眼神变得有些不善:“即便你是绣⾐使者,如此危言耸听,也是要治罪的。你倒说说看,我如何大难临头了?” 刘平夷然不惧,一字一句道:“在下所言,绝非危言耸听。将军与曹公少时为友,应该深知此人谋略。如今他虽居劣势,但至今未露败象,兼有郭嘉、贾诩之谋。单凭河北兵马,恐怕难以卒胜。” “你是说我不如孟德?”袁绍脸⾊有些难看。 刘平道:“南北开战以来,颜良、文丑相继败北,曹氏虽然一退再退,却都是有备而走,慢慢把河北兵马拉进官渡这个大泥潭。这等行事,你们难道不觉得可疑么?”⾼览忍不住⾼声驳道:“我军一路势如破竹,如今⽩马、延津、乌巢等要津皆已为我所据,这难道还成了败因?实在荒唐!” 刘平一指袁绍背后那面兽⽪大地图:“曹氏将乌巢让给你们, ![]() ![]() 周围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览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平轻蔑地抬手道:“在下刚才说了,纵然淤泥横塞,总有荷花破淤而出,⾼洁不染。在许都和官渡,有许多忠直之士时刻等待着为陛下尽忠。所以唯有里应外合,才是取胜之道。” 听到刘平这句话,袁绍仰天长笑,笑得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去,好像听到什么特别可笑的事:“陛下 ![]() ![]() ![]() 刘平见袁绍居然面⾊如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乌巢之计,是临行前郭嘉告诉他的,他原来指望能够一锤定音,赢得对方信赖,可如今袁绍却置若罔闻,到底是他早已知晓,还是另有安排… 袁绍看到刘平面上 ![]() 刘平一下子全明⽩了。 蜚先生原本是跟公则结盟,暗中打击冀州、南 ![]() 大部分幕僚见蜚先生出现,纷纷起⾝告辞,逢纪和公则都想留下,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只得狠狠对视一眼,拂袖离开。许攸也随大众离开,临走前淡淡地扫了一眼刘平,却什么也没说。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袁绍、刘平和蜚先生。 刘平的手指飞速敲击着腿大外侧,心中起伏不定。 蜚先生轻易不肯离开他的东山巢⽳,现在他居然跑到袁绍的大帐內,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袁绍军正在筹备什么重大事情。而这个“重大事情”是袁绍如此淡定的 ![]() 这次两人再度会面,蜚先生咧开嘴嘶声笑道:“先生你如今才来,只怕只能吃些残羹冷炙了。” 刘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蜚先生此前跟刘平有过约定,让颍川派与汉室联手一起斗郭嘉。可惜这个计划因为逢纪事发而夭折。如今蜚先生来了这么一句,自然是说汉室再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刘平控制着表情:“听起来,蜚先生你 ![]() 蜚先生抬起右臂,虚空一抓:“天罗地网,已然罩向曹阿瞒与郭奉孝。这一次大势在我这边,郭嘉再智计百出,也没有翻⾝余地了。” “哦?”刘平发出一声嗤笑,胆敢宣称超过郭嘉,这得需要何等的勇气。袁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同情地看了眼刘平:“郭嘉的神话传颂得太久了,到了该被人终结的时候。你不知道蜚先生的来历,有这种错觉也不奇怪——”他懒洋洋地指了指蜚先生“这位是汉室的绣⾐使者,有些话但说无妨。” 蜚先生在木车上艰难地鞠了一躬,然后对刘平道:“你到了这里,是否 ![]() 刘平道:“似乎战事比从前 ![]() 蜚先生凑近刘平,他脸上的脓包比上次见还要严重,⻩绿⾊的可疑 ![]() ![]() ![]() ![]() “这确实,但如果凭这种进攻就能让曹军屈服,那么他早就败给吕布了。”刘平冷冷道。 袁绍笑了,蜚先生也发出⼲瘪的笑声,似乎对他的无知很同情。 “王越你是知道的吧?”蜚先生突然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刘平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回答道:“是的,虎贲王越嘛,天下第一用剑⾼手。” “王越前一阵在乌巢剿灭曹军的时候,意外地遭遇了许褚的虎卫。结果他回来告诉我,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他的弟子,也是你那位小朋友魏文的随从徐他,居然出现在虎卫的队伍里。” 一听到这个名字,刘平眼角 ![]()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转折。 当初在公则帐下,徐他要挟曹丕和刘平,让他们把自己送到曹 ![]() 可刘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份竹简末尾至关重要的暗示,居然被徐晃忽略了。徐他就这么 ![]() ![]() 蜚先生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汉室计划的一部分,不过对我们来说,这是件好事,于是我们决定配合一下他。” 刘平似乎摸到了一抹灵 ![]() ![]() “不只如此。我们还动用了一直隐蔵在曹军阵营里的几枚棋子。这些棋子也许不⾜以杀掉曹阿瞒,但⾜以对他构成威胁,给徐他创造机会。谁能想到,最后的杀招,是来自于忠心耿耿的近卫呢?” 刘平倒 ![]() 袁绍握着酒杯,发出 ![]()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那个小朋友魏文啊。”蜚先生得意洋洋地说“等到许都平定,记得提醒我请主公给他们魏家褒美一番。” 刘平的嘴 ![]() 中营后门的意外惊变,让包括许褚在內的所有人都陷⼊石化。他们眼睁睁看着徐他的剑刺⼊车门,听到金属利器刺⼊⾎⾁的声音。 但更令他们惊骇的是,这个声音传来的位置不是车內,而是徐他的 ![]() 就在徐他出手的一瞬间,从车厢里伸出另外一把剑。徐他的手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硬生生刹住了去势,结果那把剑却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 ![]() 徐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车內。车內狭窄的空间里,盘坐着一个少年。少年脸上満是戾气,握剑的方式与徐他惊人地相似。 “主…主人?”徐他勉強发出声音,他的⾝体开始大幅颤抖。 “徐他,别来无恙。” 曹丕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又闪过一丝迟疑,他手腕一动“刷”地把剑 ![]() ![]() ![]() 一种陈旧而清晰的哀伤涌上他的心头,仿佛一个长久的梦终于醒来。徐他手里的剑慢慢低垂,终于“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曹丕走出车厢,站到了徐他的面前,凛声道:“这一剑,我本来是要送给王越的,你是他的弟子,替他受一剑也是应该的。”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可史阿救过我的命,我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只好给你一个速死。” 徐他的眼神亮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嘴里反复发着一个音:“徐…徐…”曹丕知道他要说什么,平静地说道:“我会禀明⽗亲,对徐州良加抚恤,以为补偿,你可以放心去了。” 徐他试图抬起手臂,上面的伤痕是他对魏文的⾎⾁之誓。曹丕不知道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是责问,是不甘,还是临终前的 ![]() 这个本该六年前就死在徐州的人,终于还是死在了曹氏手里。曹丕看着徐他的尸体,殊无快意。他本来以为手刃王越的弟子,应该能缓解自己的梦魇,可他发现心中的戾气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多了几丝淡淡的惆怅。 “希望九泉之下你们一家人可以团聚。” 曹丕在心里默默祝福道。他人生最先立下的两个⾎⾁之誓,一个为他而死,一个因他而死。这绝不是什么开心的体验。 曹丕放下剑,向四周看去。他忽然闻到一种古怪的味道,不由得耸耸鼻子,多 ![]() ![]() …等到曹丕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张绵软的木榻之上。这木榻应该是女人用的,还熏了香料,用锦缎铺 ![]() “吐出来就没事了。” 一个人掀帘走进帐內。曹丕抬头一看,居然是郭嘉。郭嘉仍是那一脸病态的苍⽩,眉眼之间的细密皱纹多了不少,唯有那双眸子依然精光四 ![]() “这是哪里?”曹丕虚弱地问,头还是有些发晕。 “你在我女人的帐篷里,这是她的 ![]()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郭嘉挠挠头,面露惭⾊:“你中了一种叫做惊坟鬼的毒药。这种毒药很歹毒,要先被人服食,服食者一切举止如常,但一旦他们生机断绝,药力便会从肌体弥散而出,闻者皆会中毒——我竟然忘了这点,差点害死二公子,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曹丕是今天早上回归曹营的,他一回来,先打听徐他的事。结果他惊讶地发现,徐他居然没有按照计划被处死,反而混进了亲卫。他请求郭嘉马上动手,郭嘉却打算借徐他 ![]() 如果不是有惊坟鬼出现的话,这本来是一个完美的 ![]() “就是说,那些刺客事先都服下了惊坟鬼,就算战死,也会触发药力把周围的人牵连进来喽?”曹丕问。 “不错。” 曹丕暗暗心惊,这些刺客的手段竟然决绝到了这地步,连自己的尸体都不放过。 “其他中毒的人呢?” “都死了。”郭嘉很⼲脆地说道“这毒药整个曹营只有我能配出解药,所以就把你接过来亲自调理了。但解药的原料只够救活你一个人——哦,对了,幸存下来的还有一个许校尉,他的体质太強壮了, ![]() 曹丕露出担忧的神⾊,郭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上的毒拔除得很⼲净,只要以后每年让我调理一下,坚持五年就没事了。”曹丕更紧张了:“如果不坚持调理会怎样?”郭嘉道:“大概活不过四十吧——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别看我病怏怏的,五年总坚持得了。” 说完郭嘉哈哈大笑,曹丕不愿意让人笑自己胆小,便把话题岔开道:“你怎么会对这毒药知道得如此详细?” 郭嘉下巴微抬,露出自矜的神⾊:“因为惊坟鬼正是我在华佗老师那里发明的。”曹丕大吃一惊,郭嘉道:“华佗老师有个规矩,每个出师之徒,都得发明一样物药,要么是治病的,要么是下毒的。这惊坟鬼就是我的出师之作,得了个上上的好评呢。” 曹丕一下想起来董承。董承意外惨死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如今听郭嘉这么一说,他确定就是郭嘉给董承吃了延时毒发的物药。一想到这家伙已经够聪明的了,还玩得一手好毒,曹丕终于明⽩为何世人都怕他怕得要命。 “真是辛苦你了。”曹丕由衷地赞叹道。他看到郭嘉的眼睛里渗着⾎丝,面⾊浮着一层不健康的昏红,知道他这一段时间当真是殚精竭虑。官渡十几万大军的调遣与对抗,得花多少精力去考量,他居然还有余裕来顾及曹丕。全天下除了他,恐怕没人能这么长袖善舞、举重若轻。 郭嘉知道曹丕的心意,他不以为然地捏了捏太 ![]() ![]() 听到女人二字,曹丕神⾊一黯:“任姐姐的事…” “你回头告诉靖安曹的人她埋骨的具体位置,我会把她接回来。” 曹丕看到郭嘉神⾊没什么变化,忍不住开口责问道:“任姐姐的死,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郭嘉看了眼曹丕:“她是个好女人,我对她的事很遗憾,她的遗愿,我会尽力去完成。” “仅仅只是这样吗…” 还没等曹丕说完,帐外有人来报:“祭酒大人,两名刺客已经带到。”郭嘉挥挥手道:“我马上就去。”然后对曹丕道“二公子,我去见两位同学,你且安心休养。” “同学?”曹丕疑惑道,刚才明明说的是刺客,怎么会变成同学? 郭嘉眨眨眼睛,像少年般地奋兴道:“咱们不是活捉了两名刺客么?事先服用了惊坟鬼的人,再闻到那味道就不会有效果了,所以他们都活了下来——这两个恰好都是我的同学。” 郭嘉的同学,却变成了潜⼊曹营的刺客。这其中曲折,让曹丕有些头晕。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郭嘉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郭嘉在曹营的形象一向是放浪形骸,而此时的他,全⾝却洋溢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活力。 不知为何,曹丕脑子里想到的,是孔子那句描述:“暮舂者,舂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曹丕闭上眼睛,他大概明⽩,为什么任红昌在临终前只字未提郭嘉了。 郭嘉告别曹丕以后,走到中军营中的一处隐帐內。此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他们都是五花大绑。这两个人一⾼一矮,一个是民夫装扮,手上隆起厚厚的茧子;还有一个是书吏模样,⽪肤 ![]() 郭嘉见到他们很是⾼兴:“丹丘生,岑夫子,想不到这次是你们两个来。” 丹丘生一扬脖子:“反正今⽇落到你手里,杀剐随便!”岑夫子也是怒哼一声,似是对他怀着深仇大恨。郭嘉望着他们,眼神却变得很温和,与平时的锐利大不相同: “咱们得有好多年没见着了吧?” 岑夫子大声道:“你这是⼲吗,羞辱我们?”郭嘉却对他们的怒火恍若未闻,围着他们左看右看:“你个头倒是没长,丹丘生可瘦了不少。” 郭嘉的言谈举止,是那种见到多年未见的故友的欣喜。对于这种奇异态度,丹丘生和岑夫子对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应对。郭嘉索 ![]() “丹丘生,你还记得吗?当年老师家旁的李子树 ![]() “岑夫子,你知道你这个外号的来历么?我告诉你吧,那是华丹起的。她觉得你这人行事慢慢悠悠,面相又显老,像个老夫子似的,就偷偷起了这么个外号。起完以后,她又不肯承认,非把黑锅扣到我头上,哎呀哎呀,真拿她没办法…” “也不知道老师现在对头风病研究得怎么样了,华丹以前就有这⽑病。我记得她每次背药谱的时候都会犯——那药谱还是丹丘生你抄的呢,笔迹很烂啊,你最近有没有练字?可不要再被华丹嘲笑了。” 郭嘉对着他们两个,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年琐事,垂着头用指头在沙土地上随意勾画着,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说了半天,丹丘生听得实在不耐烦了,发出一声雷霆怒吼:“郭奉孝!你还有脸提华丹,若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死!她若不死,我们又怎么会被师⽗阉…”最后一个词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郭嘉似乎一下子从梦中被惊醒,他缓缓抬起头来。丹丘生和岑夫子一下子都说不出来话,刚才还意气风发的郭嘉居然已经泪流満面。那个谈笑间可退百万大军的浪 ![]() 郭嘉的哭泣无声无息,只能听到泪⽔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丹丘生和岑夫子发现,在他面前的沙土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女子的画像。这画像是用指头勾勒而成,寥寥几笔,却准确地捕捉到了女子的神韵,描出了那灿烂如朝 ![]() ![]() 一时间丹丘生和岑夫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出口劝 ![]() ![]() 帐篷里一片寂然,过了许久,郭嘉才如梦初醒,淡淡说道: “这些年来,一共有十六个同学先后来刺杀我。我每次都能擒获他们,却一个都没杀,反而任其离开,哪怕他们会卷土重来我都不在乎——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哼,你內心有愧!”丹丘生道。 “不!是因为我舍不得!” 郭嘉站起⾝来,谨慎地后退,唯恐把沙画弄 ![]() 丹丘生和岑夫子一阵愕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郭嘉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如果不是你们时常出现在我面前,満脸怨毒地叫嚷着要复仇,我怕我真的会忘掉她。”郭嘉的视线越过两人的肩头,望向虚空。他的⾝影,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孤独。 岑夫子“呸”了一声:“说得好听!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做那等禽兽之事!” 郭嘉微微一 ![]() “你!” 丹丘生和岑夫子睚眦 ![]() ![]() “是蜚先生让你们来的?” “只要能杀死你,就算是做猪做狗,我们也心甘情愿。”岑夫子嚷道。 “你们既然潜伏在曹营这么久,接近我的机会很多,为何到现在才动手?而且还是针对曹公而不是我。” “只是杀死你远远不够解恨,我要杀死你效忠的主君,看着你的事业一点点坍塌!”岑夫子豁出去了,肆无忌惮地大叫“我们投奔了蜚先生,因为他答应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复仇!” 他的声音震得帐篷都微微发抖,而郭嘉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完美的复仇?在我郭奉孝面前,你们只能在失败和屈辱的失败之间选择。”他说得无比自信,也无比骄傲,熊熊的战意从这个弱不 ![]() “华丹是我的逆鳞。他既然拿你们来做刺客,说明他已做好了承受我怒火的准备。”说到这里,郭嘉的手臂⾼抬伸直,食指直指北方的某一个方向。 “蜚先生…不,也许我该称呼你的本名——戏志才,就让我们在乌巢做一个了断吧。” ⼊夜以后,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残酷战事终于结束了,双方像两匹精疲力尽的野兽,无可奈何地退回到自己的巢⽳, ![]() ![]() 在一辆残破的霹雳车旁,杨修捡起一块断木研究了一下,然后摇头摇,扔回到地上。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他⾝后的黑暗中传来: “史阿死了,徐他也死了。我的弟子为了汉室,可是死得⼲⼲净净。”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语气里有些伤 ![]() 凛冽的杀意从他⾝后传来,杨修却浑不在意,挑衅似的回过头去:“说起来,为何你没参与这次刺杀?” 对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这是徐他的复仇,我不能参与。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尊严。”杨修不以为然地抚弄着手里的骰子:“既然你不下注,又何必纠结桌上的输赢。”黑暗中半天没有声音,似乎离去,又似乎哑口无言。 杨修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徐他为何失败?这事与你倒也有些渊源。” “哦?”“今天早上,曹丕——就是差点被你杀掉的那个孩子——从北边回来了,正好从这个营盘进来。我和张绣立刻将他送去中军营。据说就是他指认出徐他的⾝份,导致整个刺杀行动功亏一篑。” “哦,那个小孩子啊。”王越在 ![]() “呵呵,后悔当初没在剑上多使一分力了吧?” “哼,如果不是徐福听你⽗亲的要求搅局,我已经得手了,哪里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杨修听到“⽗亲”二字,嘴角 ![]() “蜚先生让我来查明,那个叫刘平的汉室使者到底在哪里,自从⽩马城后他就失踪了,你一定清楚。”王越这时候还不知道刘平已经在袁营现⾝。 杨修沉 ![]() “你们想知道刘平的下落,很简单。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事成以后,我会告诉你。”杨修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由得奋兴起来,抛动骰子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王越冷哼一声,非常不満:“你可要想清楚,你们杨家的情分,只够让我再做一件事而已。” “一件事就一件事。此事若成,以后就不必再烦你什么了。”杨修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王越在黑暗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先旨声明,刺杀曹 ![]() 杨修道:“不,我要你去杀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杨修两只细眼一睁,迸出一道寒光:“贾诩贾文和——那是一个病弱老头子,对你来说总不是件难事吧?” 王越没有立刻回答。贾诩的名声他也知道,一个百病 ![]() “你确定杀死他对你会有帮助?”王越反问。 “总要赌上一赌。”杨修说。 杨修现在一门心思要从张绣口中探出那个宛城的秘密,而贾诩是张绣敞开心扉的最大阻碍。只要他一死,张绣在曹营最大的依靠就没了,那个家伙将别无选择,只能对杨修坦承。 让王越去杀,可谓是一本万利。胜了,汉室这方便可少一个可怕的对手;就算失败,刺杀者也是王越,他如今是蜚先生那边的人,跟杨家没任何关系。 杨修见王越还有些迟疑,又不急不忙抛出一句:“蜚先生动员了这么多资源,结果还是刺杀失败。如果你能带回一位名士的人头,想必他在袁绍那边的 ![]() 王越终于被说动了,答应下来。杨修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听说你在乌巢那边搞得风生⽔起,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果然对蜚先生是尽心竭力啊。” 他半是讥讽半是试探,王越却未动怒,只是冷冷道:“他有为我弟弟报仇的能力,你们呢?” 杨修没回答,当然,王越也没指望从这只小狐狸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黑暗恢复了平静,隐蔵其中的人影不知何时离开了。杨修在霹雳车旁伫立了一阵,喊了一句“徐福”往常徐福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这次却没有。杨修愣怔一下,又喊了一句,四周仍是寂静无声。 “哼,一定是又被郭嘉使唤出去了。”杨修厌恶地耸耸鼻子“算了,反正叫来也只是听我爹的命令。王越也是,徐福也是,整天念叨什么杨家情分,杨家情分,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我爹恩赐给我的。老一代的家伙,都是这么古板。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过时了。” 杨修自言自语把骰子收好,一脚踢在霹雳车的残架上,几乎把整个架子踢垮。他也不伸手去扶,转⾝径直离开,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与杨修相见之后,王越在曹营里又潜伏了一阵,终于摸清楚了贾诩的居所。这个老头子很懂养生之道,每天作息时间都是固定的,比郭嘉要悠闲多了。他⾝边的护卫虽多,但那些护卫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都不大喜 ![]() 王越观察了许久,决定把动手的时间定在酉戌之 ![]() 当营內梆子声敲过四下以后,王越慢慢从隐蔽处伸展开⾝体,悄无声息地接近贾诩的住所。果然,那一股药味准时弥漫而出,卫兵们捂着鼻子极力忍受, ![]()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访客? 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边还跟着十几名护卫。这人的⾝影颇为 ![]() ![]() “哦,曹家的二公子啊,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贾诩的声音从帐篷飘了出来。曹丕也闻到那股异味,但他只是用指头轻快地在鼻前一挥,就放下了。 “漏夜至此,想请教您些问题。”曹丕恭敬地说道,语气却強硬得很。 帐篷里的声音道:“只要不介意小老吃的这些药味,就请进来吧。” 曹丕得了许可,往前走了几步,又左右看了眼,皱眉道:“你们都站远些,不许靠近这帐子三十步。”那些卫兵还要坚持,可曹丕自从回归曹营以后,威势大增,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卫兵们就乖乖退开了。 王越心中一喜,曹丕这时候来,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的位置是在背光处,十分隐秘,那些卫兵退开三十步,几乎不可能发现。于是他挑选了一个好位置,紧贴在帐篷外围,摸出短刀,轻轻在牛⽪质地的帐面上划了一个口,朝里望去。 ⾝为当世大侠,王越本来更喜 ![]() ![]() 两个人的声音从帐篷的 ![]() 先是贾诩的声音,不疾不徐,夹杂着些许咳嗽:“夜寒露重,二公子可要小心⾝体,不要让寒气⼊体啊。” “多谢贾将军关心。”这是曹丕的声音,很礼貌,但明显心不在焉。 简单的寒暄过后,曹丕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贾将军,我今⽇来此,是想有件事要问你。” “但说不妨。” “宛城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下绝非是来报仇,只是想弄清楚。” 帐篷里突然没了声音。王越一瞬间几乎以为里面没人了,他把眼睛凑到 ![]() “今⽇您不说出真相,我是不会离开这顶帐子的!”曹丕的声调突然提⾼。 “二公子,当⽇各为其主罢了,又何必掀出旧账呢?” 贾诩的语气里全是无奈,他似乎无法承受曹丕的锋芒,向后退了退。曹丕不肯相让,踏步 ![]() ![]() ![]() ![]() “您若不说,我就杀了您为我大哥报仇,再去向⽗亲请罪!” 曹丕手执长剑,脖颈处青筋绽起,如怒龙腾渊,整个人为一股戾气笼罩。王越在外头窥视,不觉暗暗点头。此子果然是王氏快剑的好苗子,多⽇不见,他比在许都时可更成 ![]() 贾诩几乎退无可退,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让人怀疑肝都吐出来了。曹丕却毫不同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贾诩好不容易咳完了,沙哑着嗓子道:“容老夫喝些药汤…” “不说个明⽩,别想吃药!” 曹丕用长剑一挑,那小药瓮被他挑到半空,划过一条弧线,恰好朝着王越蔵匿的位置砸来。那小瓮已被烧得滚烫,若被砸中,就算隔着帐布也会被烫个好歹,可如果闪⾝躲避,说不定会露了行蔵。王越心中犹豫了一下,打算屏息宁气,向右边小小地避让半分。 可突然间,多年沙场历练出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他心念电转之间一咬牙,⾝形不动,硬是用左臂挨了药瓮一下,登时如万针攒⾁。与此同时“刷”的一声,一道锋锐直直劈开了王越右边的帐布。如果王越向右躲闪的话,那么势必会被这一剑活活劈中。 王越暗叫好险,⾝形疾退。那剑一劈未中,又追着王越刺了过来,迅如雷电,尽得王氏真传。王越到底是一代宗师,稍微拉开点距离,立刻恢复了从容。他手中铁剑微微一点那剑⾝, ![]() 听到这个声音,曹丕手中的长剑一顿,惊骇莫名,招法登时散 ![]() ![]() ![]() ![]() 曹丕方才刚进帐篷与贾诩没谈几句,贾诩就蘸着⽔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告诉他有人在外头窥视。曹丕一边假意与贾诩吵翻,一边子套剑来,挑起药瓮来个声东击西,趁窥偷者躲闪时一剑毙命。曹丕万万没想到,在帐外偷听的人,居然是他。 “啊啊!”曹丕目如⾚火, ![]() ![]() 可惜曹丕虽然剑意凛然,毕竟火候未到。王越虽然左臂不能运转自如,但右臂⾜以轻松地夺回先机。不过王越此时并不想着急杀他,只是一招招地 ![]() ![]() 因为他从曹丕的剑法里,想起了一件事。 杨修说过,曹丕是从北边回来的,举发了徐他的实真⾝份。此时王越看到曹丕的剑法,立刻想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大有渊源。可是,这几年徐他和史阿大部分时间在东山效力,又怎么会和曹 ![]() 王越忽然想起来,蜚先生曾经说过,史、徐二人此前被两个来到袁营的人讨去做随从,然后徐他失踪,而那两个人随后在⽩马之 ![]() 关于那两个人的⾝份,蜚先生没有多谈,只说是汉室来的使者。但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曹丕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他肯定是改换了名字,在袁绍营里认识了徐他、史阿,还学到了王氏剑法的精髓,然后回来揭穿了徐他的⾝份。 也就是说,汉室的那两个使者,其中一个是曹 ![]() 这可太奇怪了,汉室使者前往袁营,显然是商讨反曹之事,为什么曹 ![]() ![]() 王越不知道汉室在这件事上涉⼊多深,他对汉室复兴也没特别的趣兴。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任由那个“汉室使者”在袁营活动,⾜以对袁绍的胜势造成极大的危害。王越如今一门心思想借助袁绍之手,为自己弟弟复仇,自然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杨修可没想到,他无心的一句话,居然 ![]() ![]() 王越不想再多做耽搁,他⾝形轻晃,曹丕一下用力失衡,倒在地上。王越朗声笑道:“光有戾气却无控制,还要多加练习啊。”说罢他单腿一蹬,冲进帐內。 王越打算先杀掉贾诩,然后赶紧返回东山,把刚刚的新发现告诉蜚先生。曹丕大吃一惊,如果让他把贾诩杀了,自己的打算就全落空了。他咬着牙起⾝扑过去,可哪里来得及。王氏快剑只要半息便可带走一条 ![]() 可出乎曹丕意料的是,只听帐內发出一声惨呼,随即王越倒退着跃了出来, ![]() 王越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惊怒之下,出手再无留情,铁剑重重拍在曹丕的腹小上,把他一下子拍飞。这时附近的卫兵也已经赶了过来,围堵过来。王越大吼一声,振剑狂扫,登时扫倒了三四个,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他趁机一跃,好似一只大鸟般飞过众人头顶,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不多时,远处的 ![]() 曹丕没想到王越⾝受重伤,还如此悍勇。他強忍腹小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朝帐子走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顶牛⽪帐篷先被王越扯开一个小口,又被曹丕劈开一个大口,然后王越突⼊时又把它撕大了些,使它看上去好似贾诩⼲瘪的嘴里又掉了一颗牙,滑稽得有些可笑。 曹丕从这个裂口钻进去,第一眼就看到贾诩躺倒在地,老人的右手还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鲜⾎。 天下闻名的大侠王越,居然就是被这个老头子用匕首给伤了? 曹丕有点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俯⾝过去检查,发现贾诩还活着,没有外伤,只是似乎受了什么剧烈刺 ![]() 一大群面⾊惊惶的卫士冲进帐篷,把他们两个团团围住。曹公才遭遇过刺杀,现在曹家二公子居然又碰到一次,而且刺客还全⾝而退,贾将军倒地不起——他们这些负责警卫的人,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先去找个医师来。”曹丕淡淡地下达了命令,就手把剑 ![]() 一出去,他就看到附近营地里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点燃,把周围照得如⽩昼一般,整个营盘都被惊动了,大队人马在军官的喝叱下踏着步点往返奔驰。可王越早已逃走,这些忙 ![]() 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医师急匆匆钻进帐篷,数十盏蜡烛点起来,立刻灯火通明,能看到里头人影忙 ![]() 贾诩到底用的什么手段击退王越?他到底会不会武功?如果会的话,到底有多厉害?他是真的受创匪浅,还是故意装出来避开曹丕的?他那一⾝病症到底是真是假? 一直到现在,曹丕才突然发现,自己对贾诩几乎一无所知。那老头子简直就是一潭深不可测的黑⽔,也许深逾千仞——而他,甚至连潭口都没找见。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二公子,你有何困惑,不妨说与我听听。” 许都。 伏寿坐在寝宮中,专心致志地 ![]() ![]() 这时宮外传来脚步声,伏寿手一颤,一下走神,银针刺⼊指头尖。伏寿微微蹙眉,想要把指头含在嘴里 ![]() ![]() 进宮的人是唐姬,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是极少数几个能进⼊到寝宮的人。她手里捧着几株药草,一进来就随手搁在了旁边的木桶里。桶里已经积存了不少植株,因为来不及处理开始变⻩。 “还没消息?”伏寿头也不抬,继续穿针引线。 唐姬摇头摇,没有说话。伏寿喟叹一声:“没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她略停顿了下“我现在最怕的是,得到一个确定的消息…”唐姬知道伏寿的心思,她把手搭在皇后的肩上,试图去安 ![]() ![]() 自从⽩马城出事以后,伏寿再也没听到过任何消息。无论是郭嘉的靖安曹还是杨修的隐秘势力,都找不到刘平的踪迹。伏寿开始是惶恐,然后担忧得夜夜睡不着,现在反而变得平静,像是一眼即将枯竭的泉⽔,⽔面再无半点涟漪。 唐姬对她的这种平静很是担心,她觉得哪怕嚎啕大哭都比这样強。她决心要挑破这个伤口:“如果…嗯,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不那么好的消息传过来,姐姐你该怎么办?” 伏寿抬起头,眼神飘到一旁的梳妆台上,那里搁着一把匕首:“如果是那样,我会用那把刀殉国或者殉情——随便他们用什么词去描述——我会去九泉之下告诉他们,我已经尽过力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异常疲惫,让唐姬一阵心疼,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伏寿拍拍她的头,笑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刻,你及早出城,冷寿光会安排。你也尽过力了,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找个疼你 ![]()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唐姬回答。 这两个女人相对无言,若有若无的愁云弥漫在清冷的寝宮內。这时候冷寿光从外头匆匆走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伏寿面⾊一变。唐姬问她怎么了,伏寿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孔融又来闹着要觐见陛下。” “这个人难道就不能有片刻消停吗?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唐姬恨恨道。皇帝离宮的事属于机密中的机密,对外都宣称是卧病在 ![]() “他现在在哪里?”伏寿问。她一瞬间已经把忧郁收起来,换回一副冷静的神情。 “宮门外,徐⼲已经去拦他了。”冷寿光道。 伏寿断然道:“不行,徐⼲这个人太弱,马上去告诉荀令君。”冷寿光领命而出,伏寿看了眼唐姬,苦笑道:“现在倒成了汉室跟许都卫同仇敌忾了。” 徐⼲不知道伏寿对自己的评价有那么差,他也不知道皇帝不在宮內。他只是牢牢记住郭祭酒临行前的指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孔融进⼊宮殿去觐见皇帝。” 若换了别人,直接叫几名卫兵撵走就是了。但此时在他眼前的是孔融,当世的大名士。徐⼲不敢动 ![]() ![]() “徐伟长!你难道要做个断绝中外的 ![]() “军令?谁的军令?谁有资格下命令让外臣不得觐见天子?” 孔融抓住他的语病穷追猛打,徐⼲文采风流,可真要斗起嘴来,却完全不是孔融的对手。他只得狼狈地闭上嘴,维持着防线。 “我忝为少府,效忠汉室。只要天子出来说一句:孔融我不想见你。老夫立刻挂冠封印,绝不为难。可若是有人假传圣旨,屏蔽群臣,千秋之下,小心老夫史笔如刀!徐伟长,你是 ![]() 孔融的攻击,比霹雳车的声势还要浩大,徐⼲一会儿工夫就溃不成军。他和満宠最大的区别是,他还要脸,还要考虑自己在士林中的形象。换了満宠,肯定是直接下令用大 ![]() ![]() 孔融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冷笑道:“荀令君,他们总算把你请出来了。” “我正在尚书台处理公务,听到这里喧哗,特意来看看。”荀彧并没说谎,他的手边墨渍未⼲,确实是趁着批阅公文的间隙出来的。徐⼲见他来了,如释重负。 “ ![]() 荀彧也不着恼,温和地伸出手来:“若文举你有何议论,不妨把表章给我,我转 ![]() “不行!”这次孔融表现得无比強硬“你是处理庶务的。我这件事,却是千秋大事,事关人心天理。” “是什么?”荀彧不动声⾊。 孔融忽然换了一副悲戚的表情,他双手⾼举向天:“郑公已逝,泰山崩颓啊。”这听到荀彧耳中,不啻为一声惊雷。饶是他心 ![]() 郑玄死了?那个总执天下经学牛耳的神,居然过世了?荀彧觉得呼 ![]() “怎么回事?为何尚书台都没消息?”荀彧勉強 ![]() ![]() ![]() ![]() 荀彧没怀疑这消息的实真 ![]() 孔融的声音悠悠传来,凄悲痛切:“今年开舂,郑老师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孔圣人对他说:起、起,今年岁在辰,来年岁在巳。郑老师醒来以后,说今年⼲支庚辰,属龙,明年辛巳,属蛇。龙蛇 ![]() 说到这里,孔融竟在 ![]() ![]() ![]() ![]() “文举,人固有一死。郑老师学问究天人之极,又著书等⾝,也是死而无憾了。”荀彧劝 ![]() 荀彧一时为之语塞。孔融这一下子,可给他出了个难题。郑玄名气太大了,如果天子不站出来说两句,确实不好 ![]() “陛下连当面听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吗?以郑公之名,连讨一句天子亲口抚 ![]() 荀彧叹了口气:“陛下病重,如之奈何。”孔融盯着他的眼睛,严厉地问道:“是陛下真的病重,还是你们不打算让他接触群臣?”荀彧面⾊一沉:“文举,注意你的言行!” 孔融道:“如今聚儒在即,已有许多儒生云集许都。郑公之逝,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如果天子连态度都不表一下,天下士人,恐怕都会寒心啊!”荀彧何等心思,立刻捕捉到了孔融话里有话。他一捋胡须,微微垂头:“依文举之见,当如何。” 孔融毫不犹豫地说:“天子赐缞,以诸侯之礼葬之。在京城潜龙观內设祭驱傩,许人拜祭十⽇,九卿舆梓。” “潜龙观?” 荀彧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孔融为了聚儒之议搞的新建筑,就修在城內,距离宮城不算太远。起名潜龙,是为了和⽩虎观并称,孔融一心想把它搞成《⽩虎观通议》一样千古留名。不过孔融没用“青龙”而用“潜龙”一词,荀彧知道这是他嘲讽曹氏专权的小动作。 若能在潜龙观公祭郑玄,将为聚儒之议添上厚重的一笔。孔融如今非要觐见天子的举动,说⽩了,不过是以进为退,向荀彧讨可祭郑的首肯罢了。 平心而论,这些要求很⾼调,但多是虚事,倒也不算过分。于是荀彧答道:“我会禀明陛下。不过如今前方战事紧,所有的葬仪器具与花费,你得自己想办法。” 曹军在官渡的对峙,诸项用度都非常浩大。荀彧光是琢磨如何筹措粮草及时运上去,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更别说拨出富裕物资来搞这种事情。孔融想搞这些事,可以,只要你自己掏钱。 孔融达到目的,不再闹着要觐见。他眉开眼笑地对荀彧道:“对了,文若,还有个消息。各地儒生如今云聚许都,就连荀谌那边,都送来了三十几位士子。你如果有空,不妨去见见。他们对荀令君的仰慕,可是不小呢。” 这件事荀彧早已通过许都卫知道了。那三十几个人都是北方各地家族的弟子,前两天突然跑到许都,口口声声说是来参加聚儒。荀彧让徐⼲查了一下,结果发现他们都是幽、并、青等州的,唯独冀州籍的一个都没有。 而孔融现在居然故意说他们是荀谌送来的,明摆着要扎一 ![]() ![]() 但荀彧只是温和一笑,对这个挑衅视若无睹:“最近我太忙了,还是让陈长文代表我去吧。” “陈群?那家伙说话不太讨人喜 ![]() “你可以教教他。” 荀彧扔下这一句话,转⾝离开。他要 ![]() 等到荀彧离开以后,孔融恢复了一脸冷峻,仰脸看了看 ![]() “既然陛下不能视事,那么纳贡总还可以吧?”孔融问徐⼲。徐⼲擦了擦额头的汗,表示没问题。孔融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河北士子此来许都,为陛下进献了一些贡物。我既不能觐见,就烦请內臣转 ![]() 徐⼲知道如果自己不接,这个疯老头子一定会絮絮叨叨再说上一个时辰大道理。他接过盒子,打开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只放着一本《庄子》,抄录者的笔迹颇为清秀。徐⼲自己就是鸿儒,《庄子》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他翻了翻內容,没什么可疑的。大概是那些穷鬼没钱,只好手抄一本以示诚意吧。 “学问之重,甚于钱帛。”孔融看徐⼲有些不屑,正⾊劝诫道。 徐⼲连忙摆出受教的神情,把《庄子》 ![]() 很快这一本《庄子》通过冷寿光转到了伏寿手里。伏寿好奇地接过去,信手翻了几页,觉得这笔迹有些眼 ![]() ![]() 她捧着它,忽然哭了出来。 司马懿最近的⽇子,过得颇为清闲。他跟随曹丕回归曹营以后,对曹丕表示自己⾝份敏 ![]() 司马懿就这么好整以暇地赖在榻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曹丕对他言听计从,什么事都问计于他,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隐蔵的智囊。曹 ![]() ![]() 曹丕很享受这种拥有自己幕僚的 ![]() “昨天又梦魇了?”司马懿半支起⾝子问。 曹丕摇头摇道:“这次不是。仲达,你说杨修这个人,可信不可信?” 司马懿没有马上作答。杨修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杨彪之子,汉室幕后的智囊,是刘平最大的依靠。他突然跑过来找曹丕,到底有什么用意,最重要的是,对刘平的计划有什么影响,这都是司马懿要考虑的。虽然司马懿现在一提刘平就火冒三丈,但还是得帮他时时留心。 按道理,他应该去找杨修联手,才符合汉室利益。但司马懿在确定刘平的行踪之前,没有这个打算——杨修也许愿意为汉室尽忠,而他司马懿只是帮自己兄弟罢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司马懿问。 “我之前去找贾诩探听宛城的事,可被王越搅了局。现在贾诩装死,我没办法 ![]() “张绣?”司马懿拿指头敲了敲 ![]() “可杨修无缘无故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讨好我?”曹丕警惕心很強。 “这世界上没有笨蛋,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目的。杨修年纪不大,在你⽗亲府中的资历又浅。与其跟那一群宿老争雄,不如早早与你结 ![]() 曹丕不屑地撇了撇嘴:“谁稀罕他,我已经有仲达你了。” 司马懿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其实杨修的建议很好,你去找张绣,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何?难道不会动摇军心么?”曹丕虽然年纪小,这些事还算看得透。张绣是降将,非常敏 ![]() 司马懿诡秘地笑了笑,声音变低:“你的亡兄之殇,比之丧子之痛何如?” 曹丕呆愣在了原地。 “你⽗亲的一言一行,天下瞩目,有些事情不方便去做。而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为兄复仇,谁也不能说什么。” 经过司马懿这么一提点,曹丕恍然大悟。他咬咬牙,慨然道:“既然如此,我愿牺牲自己,为⽗亲承担污名!我马上去找他!”说完他匆匆离开帐子。 司马懿重新阖上眼,好似养神一般。他的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着。从离开邺城开始,司马懿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曹丕那一句话,让他有了点触动。他默默地在心中推演,将无数飘浮在半空的线头捋顺。突然一道闪光划过,散 ![]() “嗯…不好!”司马懿一下子坐直了⾝子,脸上罕有地闪过一丝惊慌。他终于知道那种不安是从何而来了。 他深知刘平的秉 ![]() 如果曹丕所言不错,昨晚袭击贾诩的是王越的话,那么有极大可能,袁营中会有人从曹丕的剑法里,推测出刘平的实真意图。那对刘平来说,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届时对刘平来说,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而那个办法,会把这个迂腐的笨蛋推上最危险的风尖浪口。 “该死…”司马懿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右手狠狠抓住被子,脖颈急转,朝着北方望去。他纵然有百般妙计,此时也是力无处使。 司马懿磨动牙齿,脸⾊ ![]() 曹丕摇头摇:“他的队部今⽇开拔了。” “去了哪里?” 曹丕挠挠头:“他们走得特别突然,所以杨修临走前给我留了个字条,至于去哪里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到他们原来的营里竖起不少假人,看来 ![]() 司马懿的双目一亮,勉強支撑⾝体站到地上,看来事情还有转机。 “仲达,你想到了什么?”曹丕惊问。 司马懿 ![]() “你是说,张绣这次调动,是贾诩为了避开我而故意搞出来的?”曹丕大怒。 “也不尽然。两军对峙,兵马调动岂是儿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把张绣从这么重要的位置撤走,恐怕我军会有什么大动作。”司马懿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提⾼“所以我们先等一等,你这几⽇查查张绣调去了哪里,但别有动作。等到时机成 ![]() “可那都是军中机密,就算是我…” “不是还有一个热心的杨修嘛。” 曹丕恍然大悟,⾼⾼兴兴离开。司马懿望着他的背影,咧开嘴笑得有些奇异。 “义和,你可得坚持到我去。”他心想。 WwW.Wu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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