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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1:夕阳芳草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3 时间:2017/12/1 字数:168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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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连两天的 ![]() ![]() ![]() ![]() 从大清早起,阊门外码头、接官亭、钓桥一带,就聚拢了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 因为几天来,复社的相公们又要大会虎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七里山塘,所以船户们都纷纷赶来抢一份生意。其中有一篙一橹的“七里虱”有双橹的快船,还有重檐走舻、富丽堂皇的沙飞船,一只一只都拾掇得雅致整洁,船⾝漆着彩纹图案,讲究的还在窗户上嵌上蠡壳,在舱里陈设着香鼎瓶花。掌篙摇橹的,大都是些中青年的船娘。她们的发髻梳得油光⽔滑,脸上薄薄地施着脂粉,鬓边 ![]() ![]() “介搭去虎丘,坐船最舒服哉,如果这几位通通要去,我划船相送,价钿一定便宜,好吖戈?” 一般外地初来的客人,见了这样如花似⽟的船娘,听了这甜美动听的柔声软语,都会顿时心平气和,觉得很难拒绝。老实一点的甚至连价钱也不好意思同她们争论,⾝不由己地就跨上船去。于是长篙一点,柔橹轻摇,一只画船就离开了码头“ ![]() ![]() 他们没有进城,也没有立即前往虎丘,而是沿着运河一直往南,朝着胥门外的横塘驶去。 冒襄大半个月前离开南京,到常州后,接连收到京北两位 ![]() ![]() ![]() ![]() 张明弼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儿,五年前中了进士之后,被派到粤东揭 ![]() 论起他同冒襄的 ![]() 横塘是个不大的圩镇,离胥门也就六七里的⽔程。由于靠着运河,往⽇倒也颇为兴旺;如今却同苏州一样,萧条冷落得很了。 冒襄在码头上了岸,吩咐冒成和长班留在船上等候,然后由张明弼引路,沿着狭长的小巷弯弯曲曲地走了一阵,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门楼前。张明弼上前敲门,半天,才有一个老门公出来开门。张明弼早已不耐烦,扯住冒襄就往里走,一边兴冲冲地叫:“圆圆,圆圆!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冒襄跟在后面,想到马上就要同陈圆圆相见,心情也很有点 ![]() 还是娇 ![]() ![]() ![]() 张明弼叫了一阵,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平⽇的使唤、丫环,也不见一个露面。 张明弼同冒襄 ![]() “两位相公不用叫了,屋子里没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原来那个老门公已经跟了进来。 “啊,没人?上哪儿去啦?” 老门公没有马上回答。他眯 ![]() “这便是如皋冒辟疆相公!”张明弼说“今⽇特地从常州赶来瞧圆姐儿的。 门公,你快快把她找回来,我们还有要紧的事哩!” 门公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啊,你就是那个冒、冒相公?”他神⾊紧张地问。 冒襄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那么,那么圆姐儿当真不是相公接走的?” 冒襄越加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我接走圆圆?哪有此事!” 门公直着眼睛瞧了冒襄半晌,喃喃地说:“哎,糟了,糟了,果然不错,上了当了!” 冒襄和张明弼吃了一惊。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明弼生气地追问。 “这件事,小的也只知个大概——哎,两位相公请坐,待小的禀来。”看见两位客人急躁地摇头摇,门公就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小的听说,这是去年惹下的祸。去年,田皇亲派人来苏州,点着名儿要买圆姐儿,谁知弄了个假的回去,惹得田皇亲大发脾气。 故此这一次追得真紧,圆姐儿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能躲开他们。凭着几位相 ![]() “哎,是——后来,后来就躲到这里。那一天,也是这个时辰,小的正在门房里打盹儿,冷不丁有人‘咚咚咚’打门,小的爬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是镇上的船户陆小四,后面还跟着个长大汉子。小的问他来做甚?陆小四说:”如皋冒相公来了,正在码头上的船里,吩咐请圆姐儿即刻过去相见。‘又指着那汉子说这就是冒相公的长班,来接圆姐儿的,轿子就在门外。小的平⽇每常听说,圆姐儿一心一意就是盼的冒相公来,便给他报了。翠影丫头即时出来,把长班叫了进去,说是圆姐儿要问他。小人站在门影里同陆小四正说话哩,就见圆姐儿穿戴整齐,张皇失落地走出来,上了轿,随那长班去了。当时大伙儿都喜 ![]() 谁知呀,圆姐儿这一去,直到天晚也不见回来。大伙儿都有点纳闷,又猜道冒相公带了圆姐儿到哪儿⽩相。过了四五⽇,还不见音信。 大伙这才着紧起来,四下打听,都不得信儿,去找陆小四,也不知他躲到哪儿去了。后来影影绰绰传出言语来,说圆姐儿早被田皇亲的人弄回京里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今⽇见了相公,才知圆姐儿真的给骗去了!唉,听说田皇亲 ![]() “小人怎敢欺蒙相公!圆姐儿,多好的一位姑娘,最是怜贫惜老。便是小人,平⽇一吊半吊的,也没少受她的恩惠。可是这世道,偏不让好人安生…”门公伤 ![]() 张明弼问不下去了。他眨巴了一会儿眼睛,只好回头征询地望着冒襄:“辟疆,这事你看…”冒襄冷冷地问:“这事——出了有多久啦?” “啊,今⽇是二十八,圆姐儿走的那天,我记得是十八,嗯,回相公,有十天了。” 冒襄哼了一声,走开去,很快又走回来,坐到椅子上。他紧皱着眉⽑,一声不响,脸孔渐渐变得通红。终于,他站起来,咬着牙说:“她、她怎么这样蠢!简直糊涂透顶!这样就上当了!我派人来接她上船?笑话,那时我还在常州,怎么可能,怎么会!真是昏了头,轻轻易易就被骗走了!” 他双手叉在 ![]() 冒襄怒气冲冲地叫着,劲使一脚,踢翻了一张挡道的小凳子,开始在堂屋里走来走去。他那⽩净俊美的脸变得铁青,看上去十分凶狠可怕。老门公被这意外的反应吓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张明弼。后者倒还镇定,他默默地等待着,直到冒襄发 ![]() ![]() “啊,公子…” 当冒襄跨出堂屋时,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招呼他。 冒襄忿怒地回顾一下,忽然怔住了——门边上,站着一个十四五岁,长得 ![]() “唔,是你!”冒襄板着脸说,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当他打算继续朝外走时,张明弼从里面跟了出来。 “是你,翠影!你还没走?”张明弼惊奇地叫“哎,你快给我们说说,圆圆是怎样给骗走的!”他回头向冒襄“辟疆,你何必忙着就走,再问清楚点不迟啊!”说着,他抓住冒襄的胳膊,把他拖回堂屋里,一边招呼翠影:“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翠影所说的情况,同门公也大同小异,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那天听说冒襄来了,陈圆圆⾼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立即就把来人叫来询问,问冒公子⾝子可好?老爷的事办得怎样了?怎么不派冒成来接?来人说:公子⾝子 ![]() 冒襄起初一直绷着脸,可是听着听着,他的神情不由得变了。 这时他猛一慌神,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 “冒公子,你很怪阿娘糊涂,怎么中了田府的 ![]() “啊,怕我?” 翠影叹了一口气:“阿娘常说,她实在配不起公子。她老怕公子变心。她还说,公子与众不同,是个心比天⾼的人,对公子表面上不能百依百顺,要不就会给公子瞧不起。所以她平⽇拿架子,使小 ![]() 谁知偏偏中了 ![]() 冒襄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令他如此气恼,又如此抛撇不开的陈圆圆,竟是这样一个女人…刹那间,他 ![]() ![]() 二 尽管早就到了该出门的时候,郑元勋在他下榻的半塘姜氏别业里,还迟迟地不想动⾝。他已经换好了⾐裳,却长久地站在堂屋央中,怔怔地瞧着被早晨的太 ![]() ![]() ![]() 郑元勋十年前就当上了复社在扬州地区的社长。复社的领袖张溥在世的时候,他一直是兢兢业业,勤于职守,丝毫不敢存有非分之想。他只求能保住已有的地位,作为将来的进⾝之阶,就心満意⾜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年纪还不到四十岁的张溥突然病逝。副手张采的魄力、才智都远逊张溥。加上他人仕做官之后,很为朝廷注目,不便公开参预社事。这样,由谁来接替张溥的位置,就成为全社面临的最大难题。而社內各派系的角逐争夺,也就由此而 ![]() ![]() ![]() ![]() ![]() ![]() 起初,它很小,只是不显眼地冒出一点尖角儿,然而,它是那么可喜,那么逗人,于是,就一天天地生长起来。不过,郑元勋仍然把它保护得很小心、很隐蔽,甚至他的一些最亲近的人,也全不知道。当然,这并不妨碍郑元勋开始积极活动。他本来就有平和、公允、踏实、稳重的好名声。从此,他愈加显得虚怀若⾕,礼贤下士,竭力同吴、陈派和几社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与此同时,他不放过一切机会,在社友面前表示继承西张夫子(西张夫子:复社十子对张溥的尊称。)的遗志使之发扬光大的决心,以及对社內纷争之局的忧虑和痛心。然后,他就滔滔不绝地大谈重振社局的方针措施——第一、第二、第三…郑元勋很明⽩,要实现登上领袖宝座的目标,光靠这些还不够,还必须有強大的后台,于是,他又找上了钱谦益…这些活动是有成效的,这次虎丘大会,他就被推举为两个主盟者之一。 这种全社大会,是社內的一种盛典,建社十余年间,总共也才举行过四次。它具有检阅本社力量、决定重大事情,以及扩大声势影响的作用。大江南北,多少士子都以能躬逢盛会为莫大荣耀。至于大会主盟一席,其尊隆程度就更不用说。 事实上,过去几次大会,主盟者不是张溥就是张采。所以,这一次谁能当上主盟,可以说,算是半个 ![]() ![]() ![]() ![]() 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分明听见发自心中的另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不答应,又会怎样?只要钱谦益在士林中随随便便说上几句不支持的拆台话,你的那一点本钱,也同样赔不起哟!” 郑元勋 ![]() “禀老爷,周老爷,还有几位相公来拜。” 郑元勋只好把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回来。他没精打采地接过拜帖,问:“哪个周老爷…”突然,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似的,噎住了,只见拜帖赫然写着:眷侍生周镳眷社弟周钟、陈贞慧、顾杲顿首同拜郑元勋怔怔地瞪着帖子,仿佛不认识这几个字似的。接着,他的双手开始微微发起抖来,脑门变得更亮了,后来,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子。 “老爷…”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边响起。郑元勋猛一回头,只见殷报正关切地瞧着自己。这个老仆人,跟随郑元勋已有二十余年,一贯忠心耿耿,办事勤快,而且最能体察主人的意思,所以郑元勋待他也特别优礼,轻易不斥责一句。可是,不知为什么,此刻殷报那关切的眼神,那催促的语气,以及那等待回话的姿态,都叫郑元勋 ![]() “催什么,混账东西!”他爆发似地吼道。可是,话一出口,他就自觉失言,立即顿住了。 殷报却不惊慌。他恭顺地低下头,打眼角斜瞟着主人:“老爷若是不想见客,小的便去回答他们,就说老爷已经…”他故意把“出门”二字说得含糊不清,但相信主人自能领会。 郑超宗目光一闪,但很快又摇头摇。他沉 ![]() ![]() ![]() 说着,他就整一整⾐巾,撇下被教训得发怔的殷报,管自摇摇摆摆地向外走去。 郑元勋刚刚 ![]() ![]() 这张脸被一部浓密的络腮胡子遮去了一半,剩下的地方就更小了。 在这有限的地方,却安放着一个大得异常的圆鼻子,两道同样浓密的、向前耸出的眉⽑,一双瞳仁黑中带绿的眼睛,永远躲蔵在眉⽑下,咄咄 ![]() 他是崇祯元年进士,官至南京礼部主事,由于上疏弹劾宦官,触怒皇帝,被削职为民。他在士林中声望很⾼,对阮大铖一向深恶痛绝,崇祯十一年复社诸生起草《留都防 ![]() 紧接着的一乘轿子里走出了复社的元老周钟,他是周镳的堂弟,模样儿却与堂兄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甚至正相反。他的脸膛很宽,呈椭圆形,鼻子和眼睛却细长小巧,再配上疏朗的胡子,秀气的眉⽑,往往使人误认为他是一位温文儒雅的人。 其实不然。 据说有一次,他在酒筵上碰见了阮大铖,一言不合,他发起怒来,竟把整桌酒席掀翻在地,摔得稀烂,然后拂袖而去。在这一点上,他显出了与周镳有着相似的 ![]() 周镳一见郑元勋,略拱一拱手,劈头就说:“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很忙。但有几句话,一定要说,说完就走,决不碍你的事!”说着,他也不等郑元勋答话,回头瞧了瞧,看见陈贞慧和顾杲也都下了轿子,便说一声:“请啊!”带头向大门內走去。 郑元勋很清楚这位周老爷子的脾气,不敢阻拦。他匆匆向其余几个人拱拱手,便转过⾝,竭力赶上周镳的步伐,在前面毕恭毕敬地引着路,来到了大堂之上。 当大家重新行过礼,分宾主坐下之后,客人们各自啜着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周钟等三人显然是等着周镳,而后者却慢慢地抚弄着络腮胡子,从眉⽑底下直瞅着郑元勋,仿佛要在开口之前,把对方看个透似的。 终于,周镳把手中的杯子一放。 “听说,阁下荣膺本次大会主盟,真乃可喜可贺啊!”他一本正经地说,听语气,瞧不出他到底是真心道贺,还是故意挖苦。 郑元勋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谦恭地说:“啊,这个——实非晚生所愿,只为社友如此推举,迫于无奈…”“嗯,阁下自问德才胆识,⾜膺此任么?”周镳却毫不客气,单刀直人地问。 “晚生自知德薄能鲜,难膺此重寄!” “不错,生学也有同 ![]() 郑元勋被弄得哭笑不得。本来,从接到拜帖的一刻起,他就估计对方来意不善,所以抱定一个以柔制刚的宗旨,一味地谦恭忍让。谁知道,这位老先生却你谦虚一句,他就实认一句,一点面子都不给。郑元勋的涵养功夫哪怕再好,也不能不有点着恼了。 “哦,晚生自知材非栋梁,只⾜败事,所以曾恳请次尾、定生二兄,情愿将主盟一席,让与他们。”郑元勋冷冷地说,心想:你心下所想,无非是这么一句话,我⼲脆替你说出来,看你又怎么样!反正主盟一席,乃是全社公举的,终不成凭我这句话你就能抢了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周镳摇头摇“这是不行的!”他断然地说“虽说次尾、定生充任此席,较之阁下似更胜一筹,然而阁下乃公众所举,次尾、定生决无私相取代之理!” “莫非仲老意 ![]() 周镳似乎并未觉察对方的尖锐语气,摆摆手:“非也,我等意 ![]() 他看了看郑元勋,见他露出惊愕和怀疑的神⾊,受补充说:“我们不仅不扯你下来,还要把你捧上去,齐心合力扶持你,让你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复社盟主,你看如何?” 郑元勋忽然笑了:“多承仲老错 ![]() “啊,何以故?” “仲老试想,那社內盟主一席,何等重要,倘若选非其人,岂惟危及社局,抑更⼲系社稷之未来,须得极其慎重。晚生虽则愚钝,尚有自知之明。此次虎丘之会,滥充一⽇主盟,或者尚差可胜任,若论那社內盟主,却绝非晚生所敢希冀呢!” “嗯,这话不为无理。不过,阁下能有自知之明,便是最大之美德。今后只要大家齐心扶助,这社事一层倒也不必过虑。” “晚生当真不敢应承!” 看见郑元勋如此坚拒,周镳反而有点着急起来。他沉下脸:“啊,莫非阁下重一⾝之得失,竟过于天下之安危么?” 然而,郑元勋似乎拿定了主意。听了这句责备,他眼⽪儿也不眨一下。相反,周镳越是着急,他越是摆出一副谦恭、惶恐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倒把那位盛气凌人的周老爷子布摆得恼也不是,哭也不能,僵在那里直翻⽩眼。 “超宗兄,”看见这种情形,陈贞慧出来打圆场了“此事关系我社之兴衰,大明之国运,至为重大。若所举非人,后果不堪设想! 仲老之议,事前曾经弟等反复参详,一致公认我兄最为合适。我兄才具,较之西张夫子或有不及,但与弟等相比,又胜之远矣!还望勉为其难,勿再推却为幸! “ 可是郑元勋仍旧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口中逊谢不已。陈贞慧见说他不动,只好朝周钟、顾杲丢了个眼⾊。于是,那两个也一齐开口相劝。他们都猜想郑元勋拒不应承的原因,是被周镳开头那一番话 ![]()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忙着给主人搬梯子下台的当儿,郑元勋却一直在暗中察言观⾊。他绝不是傻瓜,也不是那种心气浮躁的人,周镳的盛气凌人固然使他恼火,但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事来得太突然,太轻易,使他本能地产生了警惕。他既工于心计,自然也时刻提防别人的圈套,特别是此刻他正心怀鬼胎:“啊,我怕就怕他们同我作对为难!要是他们真肯撑我的 ![]() ![]() 这样一想,他就更加咬定牙关,决不应承。瞧他这个样子,客人们都有点束手无策了。周钟首先不耐烦起来,他皱着眉⽑,冷冷地说:“超宗兄,你既一定不肯,也由你!可有一件,听说有人想乘今⽇社內大会之机,替阮胡子开脫翻案,这是断然不可的!阁下⾝为大会主盟,这一关可得把稳了!” “哼,岂止断然不可,有哪个乌⻳八王蛋敢这样⼲,超宗兄就该鸣鼓而攻,把他扫地出门!”顾杲也跳了起来。 郑元勋哆嗦了一下,畏怯地抬起眼睛。虽然他已经多少估计到对方是为此而来,可是一旦证实,他仍旧 ![]() “啊,为阮、阮圆海开脫?谁?不、不会吧!”他结结巴巴地问。 “超宗兄,”陈贞慧不动声⾊地 ![]() “哦?小弟实在…”郑元勋本能地想推脫,忽然又顿住了。 因为他想起:一个月前,钱养先到扬州转达了钱谦益的意思后,为着制造舆论,他也曾亲口对一些来访者散布过类似的言论,其中好像就包括陈贞慧! “嗯,难道超宗兄实在不知道?”周钟不动声⾊地问。 “不,不不,小弟也是听人说…” “听人说?谁?” “这——” “是啊,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早已停止了翻⽩眼的周镳也开口了。郑元勋过分惊慌的反应,显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郑元勋不说话,额上却渐渐冒出汗来。本来,以他的聪明窟智,要是换了往常,他会很容易掩饰过去。然而,眼下的情况,却使他十分为难。本来,如果只有钱谦益那一方来拉拢他,郑元勋为着实现自己的图谋,也许就只有硬着头⽪跟他走到底;谁知忽然又来了周镳这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的,正是郑元勋朝思暮想的那把复社盟主的金 ![]() ![]() ![]() “超宗兄!”看见他默默不语,顾杲脸⾊ ![]() ![]() “莫非超宗兄尚疑心弟等的诚意不成?”像是窥破了郑元勋的心思似的,陈贞慧忽然站起来说“那么贞慧愿在此表明心迹!” 说罢,他就走到桌子旁,从笔筒里 ![]() ![]() 郑元勋错愕了一下,呆呆地望着桌上那两截笔管。他的眼神渐渐变了,一种果决的光芒从他那双充満疑虑的小眼睛里闪现出来。终于,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好吧,那么小弟就说…”三复社大会的会场,就设在虎丘半山的千人石上。 那是一块绿树环抱的天然巨岩,北广南尖,略呈倒三角形。岩面平坦开阔,坐得下上千的人,所以叫千人石。石的北面是生公讲台——说是讲台,其实只是山崖上的一块平地,梁代⾼僧生公曾在台上宣扬佛法,信徒们列坐于千人石上听讲。据说这位生公道行着实⾼深,连冥顽的石头也被他的讲经 ![]() ![]() ![]() 在讲台西侧,紧贴千人石,是一道又⾼又厚的砖墙。当中一个月洞门,门內奇岩耸峙,下俯深潭,那是剑池——当年吴王阖间埋剑的处所。走近一瞧,黑幽幽的潭⽔隐蔵在石壁和灌木的 ![]() ![]() ![]() 也不知从哪个年代起,这地方就成为四方游人憩息宴饮的场所。每逢花朝月夕,从云岩禅寺到断梁殿,总是士女如云,连袂接席,挨挤不开。以往复社有两次大会,都把会场设在这里。方圆数亩的千人石上,已经铺开了一排一排的垫席,每张垫席当中,是一个竹制的八角形大食盒,周围摆着壶盏食具。垫席之间的通道上,每隔十来步,就立着一个大肚子酒坛,上面贴着标志酒名的红纸签。阵阵醉人的酒香,正透过启开了的泥封四散飘溢开来。会场正面的边上,一字排开了五张紫檀木八仙桌。那是贵宾席,每桌六把圈椅,桌上也是碗盏俱全,只是不设食盒。会场的两侧,还临时搭起了两个“诗棚”棚內陈列着些古董字画,并备有纸砚笔墨,专供有诗瘾的社友兴之所至,即席挥毫。站在石磴的口子上望,整个会场的布置称得上简朴无华。那些个灯笼、彩球之类的玩艺儿,一概摒弃不用,惟一的装饰是一幅宽一丈、长二丈的⽩⾊布幔,从一 ![]() 时候已经不早,会场上东一堆西一群地聚満了等待开席的士子,他们有的围住了远道而来的社友,热心地打听战局新闻;有的挤在诗棚前,命题赋诗,津津有味地品评优劣;还有不少人眼见一时半刻还开不成会,便三五成群地四散开去,或访僧房,或寻古迹,或攀⾼阁,或俯清流。在这方圆不过二十丈的小山丘上,一下子聚起了这许多方巾儒服的斯文相公,一个个看上去都从容自信,气宇轩昂,早把那些从城里和四乡赶来进香的小民百姓唬得躲蔵不迭,只远远地站着,探头探脑地朝这边观看。 当冒襄迈着轻快的步伐,登上最后一级石磴,出现在会场上时,气 ![]() “喂,快点快点!区区几级石磴,你就成了 ![]() 张明弼绝望地挥了一下手,低低咕噜了一声,紧赶几步,走到冒襄⾝旁。 “冒先生、张先生,您二位可到啦!”几名知客立即 ![]() “难得二位先生光降,真是不胜荣幸呢!” “这边请,请!” 冒襄照旧愉快地微笑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一名知客连忙抢上一步,把他们引到贵宾席前。 “哎呀,辟疆、公亮,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刚才我还嘀咕,生怕你们不来呢!” 正在来宾中间周旋应酬的李雯,连忙 ![]() “本社大会,弟岂敢自外!何况又是二位社兄主盟,弟等更断无不来之理!” 冒襄大声地说。 “呵,呵!”李雯连忙摇着双手“社兄这等说,可是羞煞小弟了! 这‘主盟’二字,再也休提!倒是这次大会,若非列位社兄鼎力提携,只怕定要落空呢!啊笆嬲滦趾伪靥』哪晷姿辏盐恢髅司尤话颜馇酥嵴怕奁鹄矗ブ徽獾闫橇Γ〉鼙闩宸梦逄逋兜兀?“惭愧惭愧,我们也是穷九牛二虎之力, ![]() ![]() 彼此一一寒暄行礼后,那些先到的名流——书画名家查伊璜、合肥才子龚鼎孳、选文名家陈名夏,以及杭州登楼社的严氏兄弟、陆氏兄弟,还有别的名流,都纷纷围拢上来,于是大家又继续招呼、仃礼、寒暄…张明弼照例地应酬着,一边忧心忡忡地留神着冒襄。见他越来越奋兴,⾼声地说着,无缘无故地发出笑声,并且一再打断别人的谈话,张明弼就更加担心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关照一下的时候,冒襄忽然朝他转过脸来:“喂,公亮,郑超宗大盟主迟迟不来‘亮相’,这儿闹哄哄的,讨厌得很,我们不如到上边走走好了!” 他这样大声说完,就毫不客气地把正在同他说话的一位名流撇在一边,走过来,硬拖着张明弼向⽩莲池走去。 张明弼⾝不由己地跟着他,小声地埋怨说:“辟疆,这怎么可以——人家正跟你说话哩!” “哼,管他哩!俗不可耐,连文章都未作通的一个腐儒,却自命什么大名士,我瞧着他那模样就讨厌!” “嗳,我说辟疆,你也须放宽点心肠才好,事已如此,要善自珍重。” “嗯,这是什么意思?”冒襄的眉⽑竖了起来。 “我是说,圆圆…” “我不想说圆圆!”冒襄猛地甩脫张明弼的手,怒冲冲地向前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瞪着眼睛“也不许你提她!” 张明弼噎住了。他皱起眉⽑,望着冒襄迅速走去的背影,终于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跟了过去。 冒襄和张明弼的背影刚刚消失,吴应箕、⻩宗羲、侯方域、梅朗中、张自烈几个,也来到虎丘。他们本来打算一早就到场,以便观察动静,并监视几社那伙人。 但是,由于一直不见陈贞慧、顾杲前来会合,也闹不清他们去金坛请周镳、周钟出面的事结果怎样。大家怕万一情况有变化,联系不上,只得继续呆在钱禧家里等候。 一直等到心急火燎,叹气不止的时候,才得着陈贞慧派人来传话,说周氏兄弟已经请到,但目前有急事,必须赶到半塘去,不进城了,让他们几个先上虎丘。大家听了,虽然有点纳闷,但已经没有工夫深究,赶紧出门。不过,晚来了这么小半天,虎丘上,社友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只是由于主盟者郑元勋还不见到场,才耽搁着未曾开席。 吴应箕眼见时间紧迫,可是对会场上的情况还一点都不摸底。 事先只估计杜麟征和夏允彝远在京北,陈子龙现在浙江推官任上,大约都不会前来参加大会。但目前千人石上,除了李雯之外,几社其余的几个头面人物也一个都瞧不见。吴应箕不由得心里着急起来。等照例的寒暄客套一结束,他就朝同来的伙伴们使个眼⾊。 侯方域等人立即会意地分散开,走到人丛中去了解情况。 如今,侯方域、梅朗中、张自烈几个都走开了,吴应箕则要留下来监视贵宾席的动静。⻩宗羲四面张望一下,也登上左边的石阶,朝三泉亭那边走去。 由于钱谦益到底不肯出面⼲预今天的大会,这使⻩宗羲十分失望,也十分扫兴。 本来,他満心以为,像这么一件关系到家国安危、社局兴衰的大事,钱谦益作为东林元老,一定会拍案而起, ![]() ![]() “哼,你们只管笑吧!到时候,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他气恼之余,这样暗暗地想。 现在,⻩宗羲独自走在用砖块砌成的路径上,微皱着眉⽑,紧抿着嘴巴。由于意识到这场生死攸关的大较量,只能靠自己和同伴们承当起来,他的心情反而不像前一阵子那样焦虑和烦躁。“是的,他们竟敢拿阮胡子来做题目,真可谓利令智昏! 阮胡子是什么东西?一名死有余辜的阉 ![]() 到时只要我振臂一呼,把是非利害当众一摆,再搬出四年前的《留都防 ![]() ![]() 这样一直走到三泉亭,忽然听见有人⾼声招呼:“太冲,太冲!” 他抬头一看,发现亭子里聚着几个儒生,都是从杭州赶来参加大会的同乡。招呼他的那一位叫郑铉,其余几个也都认识。 ⻩宗羲正要了解一下情况,便欣然走过去,彼此在亭子里行礼、寒暄,然后分别在栏杆榻板上坐了下来。 “列位社兄先我而至,不知可听到些新闻么?”⻩宗羲环顾大家,微笑地问。 “啊哈,我们能有什么新闻?”一个名叫严津的儒生抢着回答“新闻就是我们这次都做了傻子!巴巴的一早就赶来,腿也站酸了,眼也望穿了,却还老是不开席。” “还有,我们一到姑苏,就到处打听你,也不知你躲到哪儿去了,害得我们満城的好找!”他的哥哥严灏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 “对,对,要罚,一定要罚!”好几个人 ![]() ⻩宗羲不在意地摆一摆手:“你们——难道什么也没听说?”他又一次问。 严津 ![]() ⻩宗羲点点头:“听说这次大会,要作出公议,宽宥阮圆海。兄等难道不知道?” “阮圆海?”严津莫名其妙地问“哪个阮圆海?” “莫非是阮胡子?”另一个人问。 “什么,宽宥阮胡子?”“他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此事已千真万确!”⻩宗羲做了个断然的手势“而且此项 ![]() 大家“氨了一声,不知是吃惊还是不懂,都望着⻩宗羲发呆。 “幸而此事被我们及早觉察,已经做好准备。”⻩宗羲轻快地站起来, ![]() ![]() “可是,太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越听越糊涂的郑铉问。 他长得又矮又胖,下巴却挂着长到 ![]() 想必其他人也有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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