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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作者:马伯庸 | 书号:43826 时间:2017/11/15 字数:34500 |
上一章 腾沸在仍镬鼎 章九第 下一章 ( → ) | |
许攸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听在曹丕耳中却如晴天霹雳,连心脏都登时慢了半拍。许攸看到曹丕脸⾊煞⽩,捋髯笑道:“你有胆子冒袁绍之名来找我,却没胆子被我说破?” 曹丕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许攸也不急,笑眯眯地看着曹丕,仿佛在鉴赏一件刚烧制好的土俑。过了半晌,曹丕才缓缓问道:“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攸把⾝体后仰,颇为得意:“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曹丕一怔,许攸当年和袁、曹都是好友,来往颇多,许攸见过他不⾜为怪。但事隔数年,他还能一眼认出曹丕,这份眼力可真是不凡。 再回想许攸刚才把闲杂人等赶散的动作,曹丕可以确认,他一进屋子就被许攸看穿了——这可与他想象的开场不符。曹丕有些窘迫地把视线挪开,然后觉得不能露出怯懦,又鼓⾜勇气 ![]() ![]() 曹丕把心一横:“那许伯伯您打算怎么办?喊人来抓我么?曹家的世子可是值不少钱的。” 许攸听到这话,不 ![]() 曹丕眉⽑一挑。这人果然和风评一样,是个商贾 ![]() “请问为何是个赔钱买卖?”曹丕问。 许攸朝南方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稀疏的胡髯一抖:“如今袁、曹在官渡已经撕破了脸⽪,成了不死不休之局,胜负难料。袁胜则曹死,留你一个败族孑遗毫无意义;曹胜则袁死,你爹阿瞒还要跑来找我报仇。这买卖赚则是蝇头小利,赔却是⾝家 ![]() 曹丕心中一动,听许攸的口气,似乎对袁绍的前景不是很看好,这与其他人大相径庭。他试探着问道:“您觉得官渡之战胜负如何?” 许攸用左手比了一个六,又用右手比出一个四。曹丕道:“我⽗亲胜算四成?”许攸摇头摇:“不,是六成。” 曹丕闻言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论田丰、逢纪还是公则,最多只是在战略上有分歧,但对袁绍取胜都信心十⾜。许攸是唯一一个看好曹 ![]() 许攸看出曹丕的惊疑,摸了摸他锥子般的下巴:“袁绍若是只带一个策士去,曹公必败——但他手底下能人太多了,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袁绍又是个多谋寡断之人。九头之鸟,各飞一方,只会落在尘埃里。只要阿瞒犯的错误比袁绍少,就大有胜算。”他说到这里,拍拍后脑勺,自嘲道“你以为我为何会被软 ![]() 曹丕注意到,许攸谈到自己⽗亲时,用的是“曹公”或“阿瞒”说袁绍时则直呼其名。这个微妙的细节,是许攸向他表明了态度。曹丕想到这里,抱拳道:“许伯伯果然深谋远虑。”许攸突然眯起眼睛,细细哼了一声:“你小子年纪不大,阿瞒的精明狡猾可是全学会了。你敢孤⾝来找我,自然是算定我不会把你献出去,又何必惺惺作态?” 曹丕被说破了心事,也不尴尬,朝前走了几步,郑重其事拜了三拜:“小侄⾝在敌营,深自戒惧。此自保之道,万望许伯伯谅解。” 许攸摆了摆手:“阿瞒当年对我还不错,他儿子登门拜访,我岂能不念故人之情。”曹丕一听他的口气颇有含义,连忙顺坡下驴道:“我⽗亲时常提起您呢,您什么时候能去许都一叙就好了。” “去许都啊…你做得了主?”许攸斜眼瞥向曹丕,目光锐利。这个话题太敏 ![]() ![]() 曹丕对他的目光毫不躲闪:“我⽗亲求才若渴,以先生的⾼才,到许都何愁不被重用。如若小侄猜测不错,您在邺城,不正是在等待这么一个契机么?” 许攸闻言大笑,一拍案几:“不错。成事之道,乃在待价而沽。在最正确的时机把最合适的东西卖给最需要的人。等到你⽗亲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去。如今时机未到,我投去做什么?” “您何时有意,小侄愿为作保。”曹丕拍着 ![]() 曹丕知道许攸这人眼中只有利益。此时自己开不出太好的价钱,索 ![]() ![]()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曹丕在心里飞快地消化着,许攸居然有投曹之心,这可真是个意外收获。如果不是有事拖着曹丕,曹丕真想立刻赶回官渡,把这个消息告诉⽗亲和郭祭酒,为胜利添加一份力量。许攸则铺开一张新纸,不紧不慢地研磨着墨。 等到墨研好了,许攸往砚台里浇了一点点清⽔,眼睛看着滴壶,口中说道:“阿瞒想跟我叙旧,一个使者⾜矣。贤侄亲自到来,恐怕还有别的事吧?” 曹丕面⾊一凛,抱拳沉声道:“许伯伯目光如炬。其实小侄今⽇到此,是自己主张,为的只是向您求证一句话。” “哦?”这个古怪的要求令许攸颇为意外。 曹丕咽了咽唾沫,一字一顿道:“这句话是一个叫胡车儿的西凉将领说的,只有七个字:魏蚊克大曹于宛。”许攸听到这一句话,纵然掩饰再好,眼神也掠过一道惊骇的目光,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贤侄你为何要追查此事?” “我乃是宛城亲历者,九死一生才逃出来。此事若不搞清楚,小侄寝食难安!”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曹丕双眼中的戾气陡然爆发出来,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魏蚊”这个名词,曹丕已经从淳于琼那里知道来历,是琅琊附近的一种毒蝎。董承临死前留下“魏蚊”二字,意义不明,或指在许都的籍贯琅琊之人。而从胡车儿这句话来看,这个人不光牵扯进了董承之 ![]() 宛城是曹丕心中的一 ![]() 许攸把手一摊,无奈道:“宛城之战发生的时候,我还在南⽪呢,一个月以后我才知道。贤侄你不去问贾诩、张绣,反而来问我,可真是问道于盲。” “您一定知道什么!”曹丕不顾礼仪,几乎冲到许攸跟前“不然胡车儿不会临死前,要把这句话传到您这里!” “可我确实不知道啊。” “若您想待价而沽,尽管开个价,不然小侄可就要得罪了。” 曹丕缓缓把视线移到许攸⾝后,那里正悬着一把佩剑。许攸一贯自诩游侠,喜好把剑搁在明处。曹丕脸⾊ ![]() ![]() 许攸可没想到前一刻曹丕还言辞恭谨地请他去许都,一提到宛城却突然变得杀意十⾜。他盯着曹丕狂疯的眼神,⾝子也想挪动。曹丕却冷冷道:“我师从王越,许伯伯以为如何?” 许攸的动作一僵。曹丕的话是不是虚张声势,他不知道。但他已经许久没摸过剑了,等一下真打起来,可未必打得过这个气势惊人的疯子。他懊恼地回到案前:“如果我今⽇不说,你小子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吧?” 曹丕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小侄死了,还有两个弟弟可为子嗣,所以为了宛城,小侄纵然牺牲 ![]() 许攸被曹丕 ![]() “你先别看那剑行不行?”许攸嘟囔了一句。曹丕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平静地看向许攸。 许攸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道:“宛城之 ![]() ![]() 曹丕点了点头。在张绣投靠曹 ![]() 许攸道:“在我准备离开宛城的前夜,有一位将领偷偷拜访了我。这个人,就是胡车儿。” 曹丕眼睛一亮,知道开始进⼊关键部分了。 许攸道:“胡车儿告诉我,他听说贾诩骂走我的事,心中觉得很不安。他认为张将军投靠袁绍是个好选择,不明⽩贾先生为何那么做。我也想不明⽩,就问他贾诩是个怎样的人。胡车儿连连头摇,说他本来对贾诩十分信服,可自从宛城之后,他越来越觉得贾先生是个危险人物。我很好奇,问他为什么有这种 ![]() “就这样?”曹丕看起来很失望。 “是的,我从胡车儿那里听来的,就这么多。再接下来,就是你告诉我,胡车儿临终之前留给我的话:魏蚊克大曹于宛。” “不可能…您一定还知道别的事情?!”曹丕有些失态地喊道。 许攸道:“我刚才只说我从胡车儿那里听到那么多,可没说我只知道这么多。我刚才想到了一些推断,与我之前的揣测颇可印证,你到底想不想听?”曹丕立刻闭上嘴,死死盯着许攸,像是盯着自己的杀兄仇人。 许攸也不想太过刺 ![]() ![]() 一听到这名字,曹丕眼圈立刻红了。许攸没看他神情的变化,继续侃侃而谈:“张绣军中,没人叫这个名字,我也不认为这个魏蚊代表的是张绣军中的人物。张绣那时候是反曹的,如果是张绣麾下的人,没必要把名字遮掩起来——也就是说,这个特意用代号的人,是宛城以外的人。胡车儿特意強调这点,是在告诉我们,整个宛城之战的起因,实际上跟张绣甚至贾诩都没关系,是源自于一个叫魏蚊的外人的策划。” 曹丕沉 ![]() ![]() “我听说,是我⽗亲让张绣叔⽗张济的遗孀陪 ![]() ![]() 许攸发出一声嗤笑:“张绣肩负数万人的命运,岂会为区区一个女人动怒,这不过是找个反叛的借口罢了。我看,张绣的叛变,八成是贾诩撺掇的。” “您的意思是,贾诩就是那个魏蚊在宛城的傀儡,两个人联手,劝说张绣借婶⺟之名发起叛 ![]() “贾诩那头老狐狸,不会受制于人。但胡车儿既然说魏蚊乃是宛城之战的谋策,这件大事没有贾诩的配合是不可想象的。”许攸说到这里,⼲枯的脸上浮现起 ![]() “贾诩很快就带着张绣投靠我⽗亲,剿灭了董承的叛 ![]() “不错!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许攸一拍案几,眼睛发亮“张绣先叛曹,再拒袁,然后居然又主动加⼊曹军,这岂不是脫 ![]() ![]() “贾诩怎么会这么老糊涂…”曹丕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如果贾诩都糊涂,那天下恐怕就没聪明人了。 许攸道:“贾诩不会做没意义的事!结合之前咱们对魏蚊的推论,贾诩劝说张绣发动宛城之战,其实不是为了反曹,而是为了完成魏蚊的委托。魏蚊这个人,恐怕在曹营的⾝份不低,他向贾诩保证,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张绣军仍旧可以投靠曹 ![]() “可这种事,只是对贾诩有利吧?” “没错,贾诩完成了魏蚊的委托,暗地的好处一定不少。而张绣却先失道义,又要背负杀曹公儿子的罪名,替贾诩遮风挡雨。而胡车儿正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会心生不安。” “可魏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曹丕有点被绕糊涂了“是我们曹家的仇人吗?许都可有不少人都恨我们到死。” 许攸这时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不觉得推断到了这里,胡车儿那句话更堪玩味了么?克大曹于宛,大曹,指的不就是曹昂么?魏蚊克大曹,那么魏蚊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曹昂,而不是曹 ![]() 曹丕霍然起⾝, ![]() “可你和你⽗亲毕竟都逃走了,不是么?” “那是巧合。”曹丕大声反驳。 许攸只淡淡说了一句:“如果贾诩的目标是曹阿瞒,你觉得你们能有多少机会逃走?” 曹丕一下子噎住了。他回想起宛城的那夜一,曹军的营寨扎在了宛城旁边一处盆地內,它的南方是宛城⾼墙,北方被一条小河挡住,东边一大片开阔地和丘陵,西边是荆棘満地的山⾕,只有一条险峻的小路通行。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地势真的是非常凶险。如果张绣或者贾诩打算把曹军全数歼灭,只消把西凉骑兵摆在开阔地的⼊口,然后派几十把強弓守住西边的山路,就可以轻松地瓮中捉鳖。可曹丕的记忆里,张绣的队部只是从开阔地往营里冲,被典韦拼死挡住。曹丕自己抢了一匹马,跑到小河边上,游泳渡河,一路上没碰到追兵。曹 ![]() ![]() ![]() “贾文和是何等人,他若真想你们死,你们就是有十条命,都 ![]() ![]() “可这说不通啊!我⽗亲可比大哥有价值多了!”曹丕还是不明⽩。 许攸翘了翘嘴,伸了个懒 ![]() “但胡车儿临死之前,为什么一定要把那句话说给您听,一定是有什么深意吧?” 许攸似笑非笑:“因为他认为,如果袁绍的人掌握了魏蚊的秘密,那么对曹家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落⼊了曹 ![]() 曹丕沉默了,他咬住嘴 ![]() ![]() ![]() 这时候屋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都是一惊,同时朝外看去。房门很快被 ![]() ![]() 刚才把曹丕带进来的那名卫兵一马当先,抓住曹丕的⾐领把他揪起来,脸⾊ ![]() “狗细作,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卫兵怒骂道,冲许攸一抱拳“这个人是假冒的信使!” 许攸面⾊自若,把⽑笔轻轻搁下:“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卫兵微微把⾝体侧过去,把另外一个人让进屋子里来。这人风尘仆仆,穿着件赭⾊绿肩号坎,一望就知道是袁绍军中的专属信使。他进来以后,单膝跪地,双手从怀里捧出一封滴着蜡封的信函,恭敬地递给许攸: “大将军府有急信到。” 许攸和倒在地上的曹丕立刻明⽩了是怎么回事。他选择的这个时机真是太不巧了,正好赶上正牌信使抵达,卫兵一对照,马上意识到问题,以为曹丕要对许攸不利,这才強行破门而⼊。 许攸当即把信函扯开,读了一遍,微微对信使一笑:“看来南方有变啊,主公叫我过去。你去回禀主公,我不⽇启程。具体什么事情,等我到了官渡再议不迟。”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曹丕一眼。曹丕知道,这是许攸给自己的暗示。他不会出手帮曹丕解决目前的困境,但如果曹丕造化了得,能活着回到官渡,投曹之事便可继续,这算是许攸的一个承诺。 许攸伏案起草了一封书信,封好 ![]() 其时游侠之风颇盛,时常有人为报私仇而行刺杀之事。这类行径虽于法不容,但颇为时人赞赏,认为是义士之举。曹丕若被当做曹军细作,必死无疑;若是被认为是报仇的侠士,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许攸这么说,也算是做了个人情。 听许攸这么一说,卫士的神情也松懈了几分。对他来说,纵容游侠报仇只算是小过,而误把曹军探子放⼊要害却是大错,两者一轻一重,他自然倾向于相信前者。 卫士向许攸告别,喝令把曹丕五花大绑押了出去,直接押送到邺城卫去处置。这个人⾝上有伪造的袁军公文,不查清可不行。他们押着曹丕走出门没几步,正碰见一个人急匆匆 ![]() 曹丕知道自己背叛了刘平、任红昌等人的信任,自私自利不说,还把事情给搞砸了。现在看到刘平,曹丕顿时 ![]() 刘平脸⾊铁青地走到他们的面前。正如曹丕猜测的那样,他现在几乎要气炸了。司马懿规划了一套完整的计划,每个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执行着,一切看起来进展都很顺利。可他万万没想到,曹丕拿到假文书以后,居然私自去找许攸。若不是任红昌跟他提醒了一句,刘平 ![]() 刘平不明⽩,曹丕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如今曹丕被捕,文书的事一曝光,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接近许攸。接下来的一连串环节就无法执行下去了,司马懿的心⾎付诸东流。刘平很想揪住曹丕的⾐襟,把他痛骂一顿。 但这不是刘平匆匆赶过来的理由,他赶过来,是为了把曹丕救出去。卫兵警惕地抓起佩刀,盯着这个突然挡在路上的年轻书生。刘平整了整头巾,向卫兵们先施一礼,然后开口道:“你们为什么抓了我的书童?” “哦?他是你的书童?”卫兵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昂起下巴,走上前去恶狠狠地说:“你的书童做了什么好事,你可知道?” “嗯?”刘平 ![]() 卫兵把曹丕 ![]() “你…你这个混账!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刘平破口大骂道,曹丕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卫兵不耐烦地推开刘平:“不要在这里碍事,如何处断,是邺城卫的事。” 刘平抱拳道:“我这书童管教不严,胆大包天,是该好好教训一下。”卫兵嗤笑道:“教训?砍头都是轻的!”说完就要扯着曹丕离开。刘平用⾝体拦住他们去路,伸开双臂,一脸惊疑:“这孩子虽然顽劣,品 ![]() 卫兵见他聒噪不休,不由得大怒,子套佩刀顶住刘平的 ![]() ![]() ![]() ![]() 辛毗这个名字多少起了点作用,卫兵的嚣张气焰收敛了点,但却丝毫不肯退让:“我们是奉命行事,你有意见,去找审治中说吧。”刘平道:“你知道我怎么⼊城的吗?就是审治中特批的,你们不等到他的命令,就敢随意杀人?”卫兵面无表情道:“我们是幕府亲卫,只听命于主公。”刘平夸张地叫了一声,拿指头在半空点了点:“袁将军?你知道袁将军和我家是什么 ![]() 曹丕很快听出不对劲来,刘平平时说话可没这么啰唆——难道他在拖延时间?曹丕略微抬头,朝街巷两边望去,不知道刘平等待的援军会是什么人。 刘平东拉西扯了半天,卫兵终于失去了耐心,厉声道:“你再阻拦我们的去路,就把你当成同犯一并带走!” “你敢!”刘平 ![]() 这时候从他们⾝旁悠然飘来一个声音:“有什么不敢的?” 几个人循声看去,看到一个人从远处街巷慢悠悠地走过来,走路的姿态很像是一条狼。卫兵眯起眼睛,认出这个人是司马懿。 司马懿的大名,在邺城无人不知。即使是这些亲卫,也都听说过这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深得审配青睐,作为一个不是冀州出⾝的人,做到这一点可实在难得。卫兵甚至听说过,司马懿曾经当面折辱过刘平,两个人结怨很深。 刘平的表现印证了卫兵的说法,他一看到司马懿,立刻把脸别了过去,不再唠叨。司马懿也不理睬刘平,走到卫兵面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懿的问话,代表了审配的意思,卫兵不敢怠慢,把曹丕犯的事一说。 司马懿赞赏道:“你做得好。审治中前两天刚发布法令,要对邺城治安进行整肃,就是怕给这种 ![]() 说到这里,司马懿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刘平。刘平大怒,大喝一声“你说谁是鼠辈!”挥拳就打。司马懿⾝子一躲,正好靠在卫兵⾝上,把后者撞得一个踉跄,连带着曹丕也跌倒在地。刘平乘胜追击,司马懿又退了退,正好撞进两名卫兵之间。两个人拼命推搡撕扯,动作幅度都很大,整个场面登时大 ![]() ![]() ![]() 这些卫兵只顾上劝架和躲闪,没注意到一份文书从曹丕的怀里滑落在地,混 ![]() 停手以后,司马懿整了整头上的纶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平,对卫兵道:“我陪你亲自去一趟邺城卫,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滋扰!”说完还啐了口痰在地上。“看来这两个人的积怨还真是深厚啊…”卫兵暗自 ![]() 刘平还要议抗,这次卫兵没容他废话,直接把他赶到了一边去。司马懿得意地带着曹丕和卫兵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等到他们的⾝影消失以后,刘平愤恨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丝欣喜和焦虑。他一猫 ![]() 司马懿和亲卫们并没马上赶往邺城卫,而是在半路停留了一阵,请卫兵们吃了些酒。卫兵们本 ![]() 吃 ![]() ![]() 说来也巧,邺城卫的位置恰好就在当初曹丕坐牢的监狱旁边。曹丕看到 ![]() ![]() 卫兵们在司马懿的陪伴下快速走过监狱,只要前头拐一个小弯,就能到邺城卫了。可是,他们一转过来以后,吓了一跳,连忙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面前的狭窄街道上,居然黑 ![]() ![]() ![]() 这些士子一看到他们转弯过来了,都指指点点,发出怒喝。 卫兵们不明⽩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些紧张。司马懿拍拍他们的肩膀道:“别担心,我来跟他们说。”他走到这群人的面前,双手叉 ![]() 司马懿劈头就如此侮辱人,让这些士子一阵哗然。柳毅站出来吼道:“司马懿,你别忘了你也不是冀州人!” 司马懿満不在乎地比出小拇指:“你们大祸临头,还敢聚众滋事,真是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这句话说出来,士子们惊疑地互相对视一番。 上次与刘平对谈之后,这些士子时刻都聚在新馆驿,还把仆役有意识地集中起来。刚才刘平赶过去,气 ![]() ![]() 卢毓站出来,指着司马懿⾝后的曹丕和那几名卫士问道:“你为什么要抓刘和公子的书童?” 司马懿哈哈笑道:“刘和的书童肆意妄为,意图谋刺员官,自然要抓起来问问究竟。审公整肃城防,整肃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在卫兵耳中,司马懿这话说得没错。可在这些士子听来,却是荒谬绝伦。一个十几岁的小书童,怎么会去谋刺⾼官?分明是 ![]() 人群中出现了一些 ![]() ![]() “我们要见审治中。”卢毓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这时候司马懿把曹丕拽过来,趾⾼气扬道:“见审治中?你也配!你们如果还不束手就擒的话,等到时候一到,就跟他一般下场!”说完他飞起一脚,踹在曹丕关节处,让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下子,惹得那些士子群情 ![]() 最关键的,到底是束手就擒,还是坐以待毙,谁有把握确定? 三十多个脑袋,将这些含混不清的线索补充成了三十多个不同的真相。刘平种下的疑惑与恐慌,在司马懿的浇灌下以惊人的速度滋生开来。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书童的被捕,是审治中打算对我们动手的征兆?司马懿那一脚,会不会马上就踹到自己⾝上? 那些押送曹丕的卫兵此时也是満腹疑惑。司马懿态度虽然嚣张得有些古怪,但讲的话不至于惹出这么大反应?这件事明明跟这些士子没有关系,他们⼲吗如此愤怒? 在误导大师的刻意引导之下,这个街道的气氛立刻变得分外诡异与微妙。押送曹丕的卫兵无法进⼊邺城卫,而那些士子的队伍也不知该做什么好,他们已有了离开邺城的意思,但还没鼓起⾜够的勇气闹事。于是双方陷⼊了一种脆弱的对峙平衡,都不愿意离开,又都不愿意动手。 “司马公子…”曹丕低声喊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司马懿厉声道,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这让远处的人群又一阵 ![]() “计划提前?”曹丕眼神一闪,他一直以为,刘平和司马懿的出现,只是为了把自己救出来。 “是的。现在不动手,就再没机会了。如今时机并不成 ![]() 司马懿冷冷地说道,曹丕愧羞地低下头,暗暗咬住嘴 ![]() 司马懿忽然脑袋微侧,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他脖子飞速转到另外一边,发现远处有一队士兵在快速接近, ![]() 曹丕 ![]() ![]() ![]() ![]() ![]() “啊啊啊…”曹丕逐渐被淡忘的噩梦一瞬间被 ![]() ![]() ![]() ![]() ![]() 这时候,又有数支弩箭擦着曹丕的头⽪飞过,钉在了他⾝后的几名卫士的咽喉上。恰好在这时候,那一队士兵抵达了现场,他们立刻判断出来,那些弩箭是从那群士子⾝后发出来的。 卢毓、柳毅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奇变惊呆了,傻傻站在原地没动。一直到那队士兵 ![]() 邺城卫前的混 ![]() 甄俨 ![]() 甄俨没想到,貂蝉会去而复返。两个人本来只是闲谈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谈着谈着就滚到了这间偏僻柴房的⼲草堆上。甄俨隐忍已久的 ![]() ![]() ![]() ![]() ![]() ![]() 接下来的事情,甄俨怎么努力都想不清细节了。他只觉得貂蝉就像是一团海中的旋涡,把他这个溺⽔者拼命扯向海底,让他的脑中一片混沌。那是一种极混 ![]() 等到甄俨恢复清醒以后,他发现貂蝉已经离开了,旁边的草堆被 ![]() 甄俨依依不舍地抓起一把⼲草,放在鼻下闻了闻,想把貂蝉肌肤的香气记下来。他穿好⾐服,觉得腿双有点软,要努力一下才站得住。他依稀记得,大概在她的⾝体里 ![]() ![]() ![]() 他走出柴房,回到袁府前面,却发觉气氛有些不对。以前这里都是満布卫兵,每一个位置他都记得很清楚。可现在却空无一人。甄俨有些心惊,他围着袁府转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一名部下守在正门的旁边。 “人都跑哪里去了?”甄俨一边束好 ![]() 部下一愣:“不是您下了命令,让所有人都去邺城卫那里集合平 ![]() “什么?邺城卫?平 ![]() “刚才貂蝉姑娘…不是…呃…”部属有点尴尬地比了个手势“…不是跟您去了那边么?然后她出来,说您有点累要休息一下,给了我们一个 ![]() ![]() 甄俨一摸 ![]() ![]() ![]() ![]() “还不是因为您才跟人家…”部下还想辩解,但看到甄俨气急败坏的表情,知趣地把嘴闭上了。 甄俨松开部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把他们调回来。邺城卫是审配的势力范围,他们这支队伍却是归田丰管的,两边本来就有抵牾,若是处理不好,搞不好会惹出大 ![]()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袁府,眉头一皱。 审配拿起案几上的几封文书,细细地读起来。他手边摊着一张地图,不时低头查阅一下。这是来自于官渡的最新战报,经过此前的一系列试探,现在袁、曹二军正式开始了以官渡为界的对峙。袁绍的弓手不断给曹军造成大⿇烦,曹军也针锋相对地使用了霹雳车。不过总体来说,袁军占优势。 “前线局势还算不错,为何主公这么急着让许攸南下呢…”审配陷⼊了深深的思考。许攸和他同属南 ![]() ![]() ![]()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袁绍真的会请教许攸什么计策。袁绍军中最不缺的,就是谋士和计策。他仔细研读这些战报,希望能看出端倪。 “哗啦”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审荣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连声道:“叔⽗,不好了!不好了!” 审配眉头一皱,他不喜 ![]() “仲达…仲达被 ![]() 饶是以审配的沉静,手腕也是一颤。他起⾝急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审荣结结巴巴,把刚才在邺城卫前发生的混 ![]() 审配反复问了几遍,才大概弄明⽩怎么回事。他背起手来,问现在局势如何。审荣回答说现在混 ![]() ![]() ![]() “叔⽗!这明显就是那些外州人的 ![]() ![]() ![]() “不要吵!”审配严厉地喝止了他“辛佐治呢?他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辛毗也跑进屋来。他显然也得到了邺城大 ![]() “佐治,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图谋造反,你竟丝毫没觉察么?”审配劈头就毫不客气地问道。辛毗嘴 ![]() 那些士子对邺城不満,他早就知道,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审配搞的地域歧视。现在 ![]() “我认为他们还不至于有这么大胆子…”辛毗试图辩解“这么⼲,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事实就是如此。”审配一拍案几“连司马仲达都被他们 ![]() ![]() 审荣忽然想到什么,他“啊”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件东西来,双手递给叔⽗:“仲达前一⽇给了我样东西,说如果他出了事,就把这个呈递给您。”审配眉头一皱,接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张纸条,上书四字:解甲归田。 审配握着这纸条看了看,仰天叹道:“司马仲达,果然是大才之人,竟连天地都不容他。” 审荣和辛毗不明就里,问他纸条上说的什么。审配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了辛毗一个问题:“那些学子的家奴最多夹带刀剑,这弓弩乃是军中重器,他们怎么会有?” 对于这个问题,辛毗答不出来。 审配转过去又问审荣:“第一批赶到邺城卫的队部,是哪一部分?”审荣答道:“是甄校尉所部。”审配又问道:“甄校尉不是一直在袁府担任守护么?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邺城卫去呢?” “这…”审荣摇头摇,一脸茫然。 审配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指头轻轻虚空一点:“甄校尉…那可是田元皓的人呐。” 田元皓?田丰?那个已经被关在监狱里的老家伙?听到这名字,屋子里的其他两个人俱是一愣。审配抖了抖手中的纸条,惋惜不已:“只有仲达是个明⽩人,真是死得太可惜了。”他突然一转⾝,拿起大印,神情严峻道:“传我的命令,城內城外诸军立即⼊城,直⼊监牢。附近无论有谁,一律杀无赦!” 审荣一惊:“不至于吧?连甄校尉的队部也要杀?” 审配沉着脸道:“岂止甄校尉,城內所有与田丰有关系的将领,都要给我拿下。你仔细想想,強弩究竟从何而来?甄俨的队部为何突然跑去监狱附近?那些士子为何突然鼓噪?这一切表面上皆无联系,可凑到一起,你们还看不出端倪吗?解甲归田,解甲归田。他们的目的, ![]() “田元皓在冀州第二人的位子上太久了,难免会豢养一些死士。我知道,这些人一直在寻找时机,救出他们效忠的主子。” 辛毗闻言,脸⾊如灰。田丰在河北经营这么久,跟他有关系的将领何止几人十几人。审配这道命令一下,邺城可要着实 ![]() ![]() ![]() “南 ![]() 想到这里,辛毗的视线越过审配,看到他⾝后扔着的那几份战情文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邺城在这一天陷⼊了一场大混 ![]()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句话在今天的邺城被无数人问了无数次,可惜没人能回答他们。而唯一知道答案的几个人,现在的处境都不太妙。 非冀州籍的士子们在邺城卫前与甄俨的队部打了一场仗,前者虽然战斗力不⾜,人数上却有优势。不过这个优势在邺城卫和附近几支巡逻队部赶到以后便消失了。柳毅和卢毓见状不妙,喝令所有人一齐冲破甄俨队部的阻挡,朝着城南的大门跑去。 卢毓在离开之前,瞥了一眼邺城卫前的空地,司马懿和那几具亲卫的尸体还直 ![]() ![]() “毕竟只是一个书童,等见到刘和,跟他道个歉,再赔他几个便是。”卢毓心想,他忽然心念电转“莫非那一箭,是刘和所发?” 时间已不容他多做考虑,远处街巷又有一支袁军队部杀来。奇怪的是,这支军团 ![]() ![]() 在这一片混 ![]() ![]() ![]() ![]() 曹丕看到这弩箭的尖头已经被取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钝的木头,而弩箭 ![]() ![]() ![]() ![]() 司马懿试着直起⾝体来,可失败了,那种剧痛至今仍让他的⾝体动弹不得。曹丕连忙把他搀扶起来,手不小心碰到伤口,司马懿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咬牙切齿道:“那个混蛋, ![]() 曹丕不是傻子,立刻明⽩这是怎么回事。刘平一定是事先准备好了弩箭,在司马懿故意挑动两边矛盾之后, ![]() ![]() ![]() ![]() 司马懿在这么短的时间內,规划出如此缜密的计划,这实在是令人佩服。但更令曹丕心惊的,是他这股拿自己 ![]() ![]() 曹丕搀着司马懿,一步步慢慢爬离街面。一大群人在舍生忘死地拼杀,没人注意到这两个人悄悄离开。他们好不容易挪到了一处弯角的屋檐下,司马懿靠在墙壁,脸⾊惨⽩,额头有大量冷汗沁出。可见这一箭虽没要他的命,可带来的伤害着实不小。 “对不起…”曹丕惭愧地低下头。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司马懿也不必采用这种法子。司马懿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曹丕又道:“我回去一定禀明⽗亲,把你征辟去当幕僚。” 在曹丕看来,司马懿和皇帝虽然关系不错,但毕竟曹 ![]() 听到曹丕这么说,司马懿撇了撇嘴:“这种便宜话,等到活着出去再说吧。” 他们环顾四周,厮杀仍旧在持续,而且有隐然扩大的趋势。邺城卫和监牢的门前尸横遍野,那些穿着同样服饰的袁绍士兵,与自己的同僚作战,反而对那些士子和仆役没那么上心。 曹丕语气里充満了惊叹:“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司马懿強忍着剧痛,嘴角浮起一丝得意:“人心,因为人心。你知道么,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我不过是把他们內心最望渴的情绪挑动起来罢了。” 审配一直对田丰心存忌惮;甄俨一直对任红昌有觊觎;士子们一直认为审配有偏见。只要稍加挑拨,给予他们一些残缺不全的线索,他们就会按自己喜 ![]() 曹丕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家伙,佩服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亲⾝边有郭嘉,我的⾝边也该有个人才行。如果是他在⾝旁辅佐,那该是多么大的助力。 “咱们快走吧,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烦了。”司马懿挣扎着站起⾝来。 “对了,陛下和任姐姐呢?” 司马懿道:“陛下带着伪造文书去开城门了;任红昌在袁府设法把吕姬和你的甄宓都弄出来。”他故意咬住“你的甄宓”四个字,曹丕脚下一顿,却没说什么。 他们搀扶着继续上路,在邺城大街小巷里拐来拐去。此时在前方街道有十几个⾐衫褴褛的平民在抢劫一家店铺,店铺老板倒在地上,肚子居然被生生剖开。旁边的一户人家还被点起火来,浓烟滚滚,好多人发出 ![]() 民怨也是司马懿计算中的一步,可连他也没想到,积怨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几乎要动摇整个城池。数十处的黑烟腾起,张牙舞爪,宛如一条愤怒的黑龙冲上天空,在新城上空盘旋。 “看看,这就是光鲜表面下的实真邺城。”司马懿 ![]() 任红昌 ![]() ![]() ![]() “这实在是太仓促了,真的可以逃出去吗?”甄宓有些不安地嘟囔着,她⾝后的吕姬虽然不会说话,但眼神里充満疑惑。对此任红昌什么也没表示,她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城门,⽩皙的脸上透着些许苍⽩。 按照原来的计划,任红昌会花上五到十天的时间来 ![]() ![]() ![]() 可这个过程被曹丕的自作主张给毁掉了。 任红昌把文书 ![]() ![]() 司马懿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所有的伏笔一次都放出来,制定了一个急就的计划。在这个计划里,任红昌成为了关键的核心:她必须在一个时辰——不是十天,也不是五天——之內让甄俨彻底沦陷。 这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任红昌终究还是做到了。她没想到甄俨对她的渴慕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她只是稍微露骨地 ![]() ![]() ![]() ![]() 做完这些工作以后,任红昌再度进⼊袁府,随便找了个借口进⼊甄宓的寝室。这次她不再是善解人意的舞姬,她化⾝成一个杀气腾腾的女魔头,将跟随在甄宓⾝旁的几个侍女全数斩杀。 让任红昌 ![]() “你逃了这么多次,袁府居然还没把那个漏洞补上?”任红昌惊讶道。甄宓一边用炭灰涂脸一边说:“这条通道我一直没舍得用,所以没人知道——这次我觉得成功希望很大,才会去动用它呢。” 任红昌神情复杂地端详了下甄宓,这个小姑娘为逃走所做的准备,可比她想象中充分多了。 现在她们置⾝于一条小街的拐角木楼的屋檐下,距离西城门只隔着一条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刘平应该已经设法骗开了城门。可任红昌反复探头看了一阵,城门依然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家伙真的可靠吗?不会出卖我们吧?”甄宓有些担心。任红昌头也不回, ![]() 甄宓面⾊微微一红,撅起嘴,想要辩解几句。任红昌却按住她的头,让她把⾝子缩回去,因为城门那边似乎出现了两个人。 在这个时候,西门的城门丞也正陷⼊了惶恐不安。邺城突如其来的混 ![]() ![]() ![]() “这份文书有任何问题吗?”刘平不耐烦地问道。 城门丞放下文书,赔着笑脸道:“这用印确实是大将军印。可是…怎么没有审治中的副署呢?” 刘平眉⽑一挑:“哦?你是说,审治中的命令,比主公的吩咐更重要,是吗?” 这指控太诛心了,城门丞立刻吓⽩了脸:“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说,如今邺城突发暴 ![]() 城门丞清楚地记得,就是十几天前,这个人在西城门口聚了几百人坐而论道。他上前想驱逐,结果反被这个书生骂得抱头鼠窜。现在这个讽刺时政的书生摇⾝一变,居然自称是主公心腹,这个转变委实让他有些疑惑。 刘平不愿让他在自己⾝份上多琢磨,连忙上前一步,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可知道这邺城为何闹得如此之 ![]() 城门丞刚要表示洗耳恭听,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猛一抬眼,看到这年轻人 ![]() 通过之前的那次 ![]() 城门丞不愿与闻⾼层纷争,眼神有畏缩躲闪之意。刘平却不给他堵住耳朵的机会,振眉凛声道:“如今业已查明,作 ![]() ![]() ![]() ![]() ![]() 听到这事跟田丰有关,城门丞脑门立刻沁出汗来,这可真是要出大 ![]() ![]() ![]() “荒唐!”刘平大声叱责,让城门丞⾝体一颤“关门能解决问题么?大火焚城,你是阖门不出,还是外出扑火?”他看到城门丞仍在犹豫,把文书⾼举,几乎把那方大红印记贴在城门丞脸上:“主公文书在此,叫我便宜行事,你若不从,就是违抗军令,论律当斩!” 司马懿伪造这一份文书时,在內容上煞费苦心,故意将文字写得特别含糊,以便做出各种解释,应付各种场合。如今刘平将这份文书祭出来,口称得了主公授意,城门丞纵然心有疑虑,却不敢上前质疑。 “可是…可是万一打开城门, ![]() ![]() ![]() ![]() 城门丞顿时恍然大悟。刘平当⽇论道,展现出了在那些 ![]() ![]() 对呀,那个人当初聚众论道,邺城非但不责难他,反而破例将之召⼊城中。看来人家早就和⾼层有了联系,主公的安排,原来还有这样的深意,城门丞把这些事前后联系,立刻全想通了。 刘平看着表情逐渐放松的城门丞,心情也逐渐缓和下来。司马懿的手段,和贾诩、郭嘉风格又不同,他擅长抛出层出不穷的线索和暗示,让对方自行补⽩。这样一来,对方往往以为这是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实则却是在走司马懿事先规划的思路而不自知。⾼明如审配、辛毗,再如这个城门丞,都成了他手下的傀儡。 当初的赵彦,就是中了司马懿的补⽩之计,自以为得计,一步步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这家伙实在是太聪明了。”刘平又一次 ![]() 城门丞自己“想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刘平说他要带几个帮手出去,这些人都是在城外 ![]() ![]() ![]() “那您在城楼里等一下吧,到时候我开一条小 ![]() “辛苦了,主公会记得你的功劳。”刘平和蔼地补充了一句,让城门丞乐得 ![]() 这边搞定以后,刘平 ![]() “辛苦了。”刘平简单地对任红昌说了一句,眼神里没有鄙夷或嫌弃,只有敬佩。任红昌知道他是指什么,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对有些女人来说,这是不得了的丑事;对我来说,倒无所谓了。”刘平郑重其事地双手一拜:“昔⽇西施⼊吴,人皆称善;昭君出塞,边陲安宁。为大义而舍小我,何丑之有。” 任红昌闪⾝避开刘平的一拜:“你的⾝份,我受不起。再者说,这次只有你空劳一场,原是我等辜负了你。” 他们三个人来到邺城,各有目的。任红昌是为了救出吕姬,曹丕是为了从许攸那探听宛城之变,刘平则是要设法取得许邵名册。任红昌虽不清楚曹、刘二人的企图,但她能推测出来,前两个目的已然达成,这最后一个却因为曹丕的关系变得缥缈。 刘平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事情并非不可挽回。许攸接到急报,要南下官渡,那本名册事关重大,他一定会带在⾝上。只要顺利离开邺城返回官渡,仍有机会取得。 任红昌又问道:“他们两个呢?”刘平面上浮起担忧:“不知道,我发完弩箭以后,立刻离开了邺城卫,赶来这里——他们应该是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吧?”说完他抬起袖口,露出一具乌黑发亮的小弩机。 这玩意儿是袁绍军特有的装备,寸尺不及普通弩机的一半,弩臂还可收起。虽然威力变小,但可收在袖中,很适合将军或⾼官用做防⾝。司马懿通过审荣弄到这玩意儿,正适合伪造一次狙击。 “我用它把一支箭送⼊自己兄弟的 ![]() 好在任红昌没有追究,只是劝道:“司马公子神机妙算,二公子也是决断机灵之人,他们不会有事的。”刘平叹了口气,把弩机拿出来,递到任红昌手里:“这个你拿着防⾝吧。” 任红昌明⽩他的用意。她需要保护甄宓、吕姬两个人,多了把武器,等于多了一层保障。刘平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后的两个女人。 “这位就是吕姬?”刘平随口问道,吕姬张口“啊”了一声。从她英姿 ![]() ![]() 刘平只是好心安 ![]() ![]() ![]() 刘平迟疑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甄宓后退几步,蹙眉道:“我现在可是舍弃了家族和声誉跟着你们走啊,你却连实真⾝份都不告诉我——哼,如果你不说,我就不走了!”说完她一跺脚,别过⾝去。 任红昌眉⽑一立,要作势拔剑。刘平却轻轻抬手,示意她把剑放回去,对甄宓缓声道:“我的⾝份,牵涉甚广,如今确实不是时候。等我们逃出生天,再讲与姑娘你听不迟。”他眼神忽然变得温和,正⾊道“我刘平绝非负恩之人,绝不舍弃一个同伴。姑娘你尽可放心。” 甄宓一下被他说中了心事。她是个聪明姑娘,对人 ![]() ![]() “魏文说他会给我介绍许都的大人物,不会说的就是你吧?”甄宓好奇地反问道。刘平淡淡地露出一丝笑意,不置可否。 任红昌忽然喜道:“他们来了!”众人都朝城內望去,看到远处有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甄宓扫了一眼,就愣住了,语气満是惊叹:“原来…他也是你们这边的。” 远处走来的,正是司马懿和曹丕。曹丕把司马懿的右臂吊在自己肩上,咬紧牙关用全⾝力气托住,司马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表情都 ![]() “仲达…你不要紧吧?”刘平急切地要检查他的伤势。司马懿把他的手推开,龇牙咧嘴道:“暂时还死不了,人都到齐了?先出城再说吧。” “魏文!” 甄宓奋兴地跑过来,想要抱住他。曹丕一动不动,任凭她环住自己満是⾎腥和汗⽔的⾝体,面无喜⾊。今天这一切 ![]() ![]() ![]() 甄宓看出曹丕的情绪不对,问他怎么了。曹丕轻轻捏了下她的小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勉強挤出一点点笑意。不知为何,甄宓突然觉得这个満脸疲惫的男孩子很有魅力,就连⾝上的味道都变得有趣起来。她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慢慢磨动,无意中瞥到他脖颈上那两排淡淡的牙印,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 ![]() 刘平把城门丞叫出来开门。城门丞一看他要带的人居然有五个,而且其中一个似乎还受了伤,有些起疑。刘平解释说这是在穿城时被暴民所伤。城门丞把他们带到城门旁的一处小门,打开一条 ![]() 先是甄宓,然后是曹丕和任红昌搀着司马懿,然后是吕姬鱼贯而出,刘平留在了最后。 当吕姬迈步走出城门之后,刘平却没有挪动脚步,他深 ![]() ![]() 那五个人已经发现了异状,都纷纷回头,看到刘平站在门內没走出来,无不大惊。刘平隔着城门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少安毋躁,然后嘱咐道:“你们出去以后,一切都听司马公子的安排。”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司马懿挣开曹丕的搀扶,不顾自己的伤口迸裂, ![]() “我要去救那些非冀州的学子们,”刘平平静地回答,把手搭上了城门“审配很快就会掌握城內局势,如果他们那时候还没冲出去,全都会死在这里。我手里的文书,是唯一开城的钥匙,只有我能救他们。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他们在计划里注定只是弃子!你一开始就知道的。”司马懿此时的眼神像是一头怒狼。 刘平做了个歉意的手势:“如果我一开始就说出来,恐怕仲达你就不会允许了。所以抱歉,我只能用这种办法。” “你是觉得这些士子还有什么价值,所以有什么算计吗?”司马懿问。 “不,我只是单纯不想看着他们因为我去送死。”刘平诚恳地说。 司马懿磨动牙齿,一拳砸在门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呐!” “我是什么样的人,仲达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司马懿一下子被噎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刘平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终于有一次机会让仲达哑口无言。旁边的四个人听到这样的对话,心中都浮现出一个疑虑:这两个人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吧? “对不起…你现在一定想骂我伪善吧?”刘平低声道。 “如果是伪善就好了,我怕你是真善!” 伪善代表了有利益的算计,而真善却是不计代价的仁慈。司马懿鼻子里发出沉重的呼 ![]() 刘平慢慢抬起头,隔着城门的 ![]() “滚吧,我对你的死活已经没趣兴了,你也不要来管我们。”司马懿 ![]() ![]() 刘平嘴角翘了翘,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了。他欣 ![]() 曹丕忍不住悄声问道:“陛下…说的什么道?” 司马懿学着刘平的样子望向蓝天,歪着脖子,露出一个颇为奇妙的神情:“道可道,非常道。” 卢毓和柳毅此时面如死灰,一筹莫展。 邺城卫前 ![]() 一路上,不断有小股的袁军城防队部对他们展开袭击,都很快被击溃。卢毓很快注意到,袁军的动向非常奇怪,不光会攻击他们,而且有时候两支袁军还会绞杀到一起。再加上沿途的平民也开始烧杀抢掠,让卢毓有一种強烈的 ![]() ![]() ![]() ![]() 卢、柳二人先带着他们冲到了最近的南城门,结果城门紧闭。他们不敢耽搁,又转向了东城,结果还是吃了一个闭门羹。看着城墙上拉着弓、捧着弩的一排军士,卢毓知道硬闯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只得悻悻退去。 可他们毕竟不是职业军队,凝聚力和纪律 ![]() 卢毓和柳毅试图鼓动大家继续行动,但终于有人公开质疑他们的决定,在队伍里鼓噪起来。就在这群人即将分崩离析之际,一匹马飞驰而至,马上的骑士一边靠近一边⾼呼:“卢兄、柳兄。” “是刘和!” 卢毓和柳毅闻声大喜,一起 ![]() ![]() ![]() 刘平翻⾝下马,一脸急惶:“你们都没事吧?”卢毓苦笑道:“刘兄你去哪里了?我们都以为你被审配…”说完做了个喀嚓的手势。 刘平自然不能说实话,但也不想太骗他们,只是摇头摇道:“也是一言难尽,咱们先脫离危险再说吧。”卢毓点头称是,然后把连闯两门的事说了一下,叹息道:“以现在的士气,如果再闯不出去,恐怕就直接散伙了。”柳毅也低声恨恨道:“那些笨蛋,稍微遇到了挫折,就打退堂鼓。” 刘平略做思忖,比了个手势道:“走北门!” 卢、柳二人一怔:“莫非刘兄你在北门有办法?”刘平眼神闪过一丝坚毅:“有没有办法,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不去闯一闯,就只能坐以待毙。” 他走到那一群神情沮丧的人面前,一一审视。刘平望向队伍,士子人数比最初少了很多,几乎人人带伤,仆役的境况还要更凄惨一些,一副败军模样。其中一名士子半跪在地上,正在低头哭泣。刘平分开人群,把士子扶起来,问他怎么了。士子说跟随他来的仆役全都被杀死了,他的一条腿也被砍伤了。刘平把他扶上自己的坐骑,环顾四周,突然严厉地喊道: “你们别忘记了自己的⾝份!你们是望族之后、名士之种,你们的家族传承了几百年,从来都是汉室的骄傲。如今区区这么一点困难,就让你们低头了?家族的荣光、儒者的责任,都不顾了么?你们难道忘记了先贤的教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舂雷滚过每一个人的头顶。无论是质疑者还是沮丧者,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原本沮丧的眼神开始有了光彩。他们都还年轻,碰到困境,除了惶惑,心中总还有那么一点不甘。而这一点不甘的火星,正在被刘平煽成一场燃烧魂魄的大火。 刘平⾼举右臂,大声道:“我已经决定从北门再闯一次看看,即使半路战死,也好过怯懦地坐以待毙。今天我们也许会死,但⾝为士,却该有自己的气节与道,不可以卑怯地倒在地上,被人家戳着脊梁骨说:看,这是懦夫。诸位何不与我冒险一次,像当年李膺、郭泰一样青史留名。等死,死国可乎?” 李膺、郭泰都是 ![]() ![]() “愿意有尊严地活着或死去的人,跟上我。”刘平转过⾝去,大踏步地朝前走。他步子迈得十分豪迈,连头也不回,仿佛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前进。 开始是一个人,然后两个人、五个人,刚才还惶惑不安的士子们全都站了起来,彼此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刘平⾝后,整支队伍再度泛起奇妙的活力。卢毓和柳毅暗自 ![]() 刘平向前走着,心情 ![]() ![]() 这是刘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立独行动,没有任何人能帮他,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刘平此时没有惶恐,反而有一种奇妙的満⾜ ![]() 刘平的脚步,从来没迈得如此坚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他心中已经没有疑问了。 北城的城门丞在觉察到城內 ![]() ![]() “可我们怎么知道谁是敌人?”副手焦虑地问道。如今城內到处都在厮杀,谁也搞不清楚到底谁是我方,谁是敌人,甚至连他们为什么暴 ![]() 城门丞弹了弹手指:“很简单,谁胆敢来冲击城门,就是敌人,其他的不要管,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策略。” 这时候一名卫兵来报,说有一个人手持一卷文书来到城下要求开城。城门丞一听,不由得眯起眼睛,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个年轻人没穿着官吏的袍子,也没 ![]() “没有审治中的副署,谁也不许通行。”城门丞面无表情地回绝。 年轻人面⾊ ![]()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公远在官渡,自然以审治中之命为最先。”这个城门丞不像他的同僚那般懦弱, ![]() 年轻人很气愤,把文书抖开道:“你先看看里面说什么,再摆架子不迟!”说完他让城门丞扯住一头,慢慢把文书展开。当文书快展到尽头的时候,城门丞看到了落款处的大印。他想凑近看得仔细点,却发现在大印旁居然多了一把匕首。 城门丞一惊,随手扔开文书,⾝形急退。年轻人一把抓起匕首,朝他刺去。只见寒芒一闪,刀刃已经切⼊了城门丞裸露的咽喉。 这一招图穷匕见让城门前一片混 ![]() 城门丞的副手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的主官刚说过,只要冲击城楼的一定是敌人。他立刻传令下去,让守城士兵出去助阵,务必把他们截杀在城门楼前。这一百多人都没披着甲胄,甚至没什么像样的兵器,驻守城门的士兵⾜以应付。 两支队伍在狭窄的城门楼前发生了 ![]() ![]() 就在战局陷⼊僵持之时,从另外一个方向冲来一支军队。副手立刻紧张起来,命令城墙上的弩兵与弓兵做好准备。不过他很快又下令不要擅自开 ![]() 副手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让城头的人把弓弩放下来,避免误伤友军。不料弓弩手刚撤掉,情况就发生了突变。那些袁军士兵攻⼊城门楼以后, ![]() 等到副手反应过来,招呼弓弩手重新施 ![]() ![]() 当北城门重新归于平静之后,副手走在尸横遍野的城门楼过道,面⾊严峻。这支⾝份不明的队伍在城內、城门楼和城外留下了约摸几十具尸体,刺鼻的⾎腥弥漫在整个城楼里——但大部分人都顺利脫离了 ![]() 副手不敢开城追击,万一城里再涌现出另外一支莫名其妙的敌人,那就更⿇烦了。于是他只是简单命令收拾残局,把大门彻底锁死,然后才敢下来检视尸⾝。 这些敌人实在太狡猾了,先是派了一个人呈献文书,伺机刺杀了城门丞,然后又让一半人发起正面冲击,给守军造成 ![]() ![]() 副手摇头摇,停止了检讨。他蹲下⾝子,端详着城门丞的尸体,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那些人跑出去以后,会去哪里。” 他不知道,在距离他只有数里的邺城旧城一处废墟里,那个年轻人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一只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直直地指向南方。 “邺城这么 ![]() ![]() ![]() ![]() ![]()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因为我们的计划而倒霉?”曹丕暗自叹了口气,为那位无辜的老人哀悼。司马懿斜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道:“你也开始像那个人一样了?净有些无谓的同情心。” 曹丕登时不敢说话。他本来是刻意想岔开话题,免得司马懿老琢磨刘平的事。但看来司马懿腹诽非常之大,三两句就会拐回来痛骂刘平。他无奈地回过头去,正看到甄宓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脸的 ![]() “哼,你倒是开心…” 曹丕心想:“甄宓一直挖空心思要脫离邺城,这次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不知为何,看到甄宓的笑脸,自己忧郁的心情也随之开朗了。” 此时他们一行五人已经深⼊邺城旧城,算是初步逃离生天。任红昌在这里经营出不小的势力,只要跟他们接上头,就算是彻底全安了。任红昌本来还想在这里等一下刘平,却被司马懿断然否决。司马懿说既然那家伙做了选择,那么就要自己承受后果,没必要把其他人拖下⽔。 他们迈过一条小河沟,全都停住了脚步。眼前的大道当中站着一个人。这人披挂甲胄,手持钢戟,有如一头盛怒的猛虎盯着他们。他只有一个人,那雄浑的气势却好似有十万人站在那里一样。 “甄校尉?” “二哥?” 两个不同的惊呼从任红昌和甄宓口中飞出。甄俨把长戟向前一 ![]() ![]() 甄俨在发现任红昌偷走了自己的 ![]() 甄俨从不低估自己妹妹的智慧,他判断邺城卫那边只是调虎离山,甄宓一定会趁 ![]() ![]() ![]() “二哥,我…”甄宓怯怯的声音还没说完,甄俨恼怒地一挥长戟,凛然喝道:“闭嘴!你还嫌给甄家带来的灾祸不多么?!”他对这个原本很宠溺的妹妹,如今却是愤怒无加。 惹出这么大的 ![]() ![]() 这时任红昌上前一步道:“甄校尉,请你听我说一句话。”甄俨先是窒了一窒,二话没说, ![]() ![]() 甄俨这一戟速度极快,直取任红昌的 ![]() ![]() 吕姬一声也未吭,扑倒在地, ![]() 司马懿看了曹丕一眼,嘴里喃喃道:“该死,果然是这样。” 在他原来的计划里,甄俨这个人是先要用计死死限制住,然后其他行动才可从容展开。可曹丕的擅自行动,使得司马懿不得不制定了一个 ![]() 曹丕注意到了司马懿看向自己的眼神,一时懊悔、惭愧以及不耐烦的恼怒涌上心头,让盘踞在心口的梦魇迅速壮大,凝聚成一团狂暴的戾气涌出⾝体。他猛地甩开甄宓的手,瞪着眼睛大声道:“你们一直都在怪我是吧?好,好,是我不好!我在这里战死,总可以赎罪了吧?!” 梦魇让他头疼 ![]() 甄俨早就注意到了甄宓与曹丕的暧昧。他对整个邺城的局势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曹丕等人的来历,一门心思认为,就是这个混蛋引勾了自己妹妹,才导致这么多事发生。现在看到曹丕拿刀冲了过来,他毫不客气,抓起长戟也刺过来。 甫一 ![]() 曹丕却不管这些。王氏剑法从来不教什么叫做审时度势,只教什么叫一往无前。他凭着一口梦魇化成的戾气,把王氏剑法中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暴风暴雨般地劈斩过去,迫使甄俨不得不采取守势,以避锋芒。 甄宓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未来夫君和二哥斗得你死我活,一脸不知所措。平时的那些鬼主意,这时候一个都想不出来。她拼命抑制住慌 ![]() “任姐姐?”甄宓走过去,轻声叫了一声。任红昌木然回首,甄宓发现她原本俊俏的脸庞,陡然间老了许多。 “几年之前,我就是这么看着她的⽗亲死去…我本以为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可我错了。也许我不该来,但我又怎能不来。我连她⽗亲这一点嘱托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什么…” 任红昌嚅动嘴 ![]() “你知道么?那个驰骋中原的飞将军,为何在最后时刻不顾颜面,要向曹 ![]() 甄宓不知那个飞将军是谁,她只看出来,任红昌眼眸里的光彩在逐渐消失。 那边的死斗还在继续。 ![]() ![]() 曹丕没有躲闪,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这个事实。就在这时候,他闻到一阵带着腥味的馨香,然后一个⾝影挡在了他前面。曹丕瞳孔急缩,他看到任红昌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戟尖正刺⼊她的双 ![]() 甄俨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他想把戟子套来,任红昌却抬起左手,死死抓住长戟的侧枝,让他撤不回去。甄俨咬着牙正要用力夺还,却看到任红昌的右手多了一具漆黑的东西。只听“嘣”的一声,一支弩箭飞 ![]() “任姐姐!” “二哥!” 曹丕和甄宓同时发出叫喊,一个伸手抱住任红昌瘫倒的⾝体,一个冲向仰天倒下去的甄俨。 曹丕知道那把戟不能子套去,只能就这样把任红昌抱在怀里。曹丕觉得这一切实在太不现实了,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任姐姐,怎么会就这么死了?他的嘴 ![]() “任姐姐,任姐姐,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自责的话。 任红昌睁开眼睛看向曹丕:“我没完成吕将军的嘱托,合该有此惩罚。二公子,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曹丕大哭,他抱住任红昌语无伦次地喊道:“任姐姐,你不能走啊!对了!你不是还有复国大计吗?你离开了,你的家国怎么办?我会说服⽗亲和郭祭酒帮你复国,你要坚持下去。” 任红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你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你知道吗?我一直有种奇怪的预 ![]() 曹丕 ![]() “好,好,我答应你!”曹丕急切地回答。 “等他们长大,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记住自己真正的名字,帮助他们返回我的家国。” “你的家国在哪里?他们真正的名字又是什么?” 任红昌用尽全⾝力气抬起手臂,指向东方,眼神里闪动着无限的眷恋:“我的家国,就在东海之外,太 ![]() “那任姐姐你真正的名字呢?!” 任红昌的眼睑慢慢阖上,声音已几不可闻:“我的名字,已经被那个女人窃走了啊;我的名字,本来该叫做卑弥呼…”曹丕记下这个古怪的名字,垂下头去,惊骇地发现她已然没了呼 ![]() 曹丕没有嚎啕大哭,他木然放开任红昌的尸⾝,朝甄宓走过去。甄宓正蹲坐在甄俨尸体的旁边,两行泪⽔不停地从眼眶涌出来,却不肯发出一声呜咽。她听到脚步声,以为曹丕要对二哥的尸体做什么,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不要再往前走了。”甄宓低声道,娇弱得像是一朵暴雨中凋零的鲜花,但仍旧不肯让开。二哥的死亡,让这个姑娘一瞬间变得成 ![]() 曹丕停下了脚步:“看来我们都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代价。”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样的悲痛,一样的悔恨。 “我是曹 ![]() 此时的曹丕満脸⾎污,双眸里全是哀伤,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奇特魅力,让甄宓的心旌为之动摇。可甄宓犹豫了一下,却向后退了一步:“抱歉,我不能跟你走了。我必须回到邺城。” “你确定要继续与袁家的婚姻?”曹丕的神情没任何变化。 “我也不希望再有人为此而牺牲。”甄宓淡淡地回道,然后自嘲似的摇头摇“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或者说惩罚吧。” 曹丕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试着说服她,而是扯开自己的⾐襟,将脖颈上即将消失的齿痕袒露出来:“齿痕虽愈,琴犹绕梁。总有一⽇,我会亲自来到邺城,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去,到时候我们再弹那一首《凤求凰》。” 说完以后,曹丕俯⾝抱起任红昌的尸体,一步步地走远。甄宓呆了呆,露出小虎牙,向曹丕的背影抛去一个明 ![]() 司马懿靠着一旁的断垣,一直冷冷地盯着这一出⾼xdx ![]() “为情所累的傻瓜们。”他心里如此评价道。 Www.Wu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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